02 凹痕
- Usakii
- 2019年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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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夏日白光灼伤过的空气都是滚烫的,而后太阳又被烫红了脸往远方山坳里沉,于是眼前的景都染上了绯色。
篮球场上年少的男孩好似永远不知疲惫,生动且热烈。黑亮的头发湿漉漉地贴着白晰的脸,有些长的刘海被随手翻至头顶,被汗水泡过湿湿地沾在一起。T恤也湿透了贴着身体,隐约显透出来年轻的身体,鲜活且充满朝气。
王一博刚从场上下来,扯了前摆擦汗,又索性将T恤全撩起卷在腋下,露出来青涩紧实的腰腹是未成熟的,也透着伊甸园里最初的诱惑。旁边看球或看人的女孩儿们总有几个好似不经意地将视线一再地投过来。
冷不丁地屁股就被踹了一脚。这厢被踹地刚呲了牙回头要怼,见到边上那罪魁祸首正抿嘴笑地,那皱的眉便平了,然后是一脸果然是你的表情说,“你丫这动手动脚的毛病还能不能改了。”
肖战在他边上坐下,明明靠得挺近地,非说,“瞧你这身脏的。”
王一博扭了下,指了指后背边说,“那你躲远点好吧。”
肖战边抬了手给这人挠了两下背,边如常地给人汇报,“我又被逮去弄什么话剧了。你猜是什么本?”
这头少年哼笑了声说,“肖密欧,你还能跑得脱?”然后又指了后背心,说,“我这是不是遭蚊子咬了啊,痒死了我去。”
肖战扭头给他看,王一博背心一大一小两个蚊子包凸在那,他拿指甲给他掐,说,“啧好多汗。”顿了下又绕回先前的话题,抱怨说,“也不能换个本,听都要听吐了,前几年还吐槽过宽哥,现在好了轮我了。”
“天道好轮……疼疼疼。”王一博这话说了一半肖战就捏着他那点皮狠狠地掐着不放。他扭来扭去边讨饶地挣脱了肖战的手。
肖战突然给人扳回来看了眼说,“啊,好像给你掐坏了。”
王一博起身抡了两下胳膊把原先撩起的T恤落下来,“坏就坏了呗,走不走?”
肖战也站起来,耸了肩说,“晚上开始排练,我就不回了。书包那些你给我带回去。”
这厢拿了自己的包挎到背上,“哪呢?”
“教室里。”
王一博扭头看着老远那幢楼,“草”了一句,然后又转头说,“练到几点啊。”
那头跟他往反方向的礼堂走了两步回头说,“你管呢,吃了饭给我带两碎碎冰来啊。化了重买。”
晚上洗了澡吃了饭,王一博又逮着海宽送他回学校,海宽这边还没搭腔,他爸就说,“干嘛去?”
王一博边从盘子里捡了块苹果嘴里塞得严实地说,“不说了回学校啊。”
他爸瞟了眼墙角挂的那立柜摆钟,“这点你回学校作贼吗,你可别跟我扯你是去跟着一块自习的。”
王一博这会已走到门口了,边系着鞋带边回,“那可不,正好肖战也在学校给我辅导功课呗。”
那头就哼了一声嗔怪着说,“最好是。最近一次你夜里出去你才给人揍进医院了,你往后再弄出什么事,老子可不管你。”
王一博杵在门口踩了踩鞋底,喊了一嗓子海宽。又无声地摇头晃脑地学了他老子刚训他那样儿,那边他爸正好瞪过来。
“……”
他爸也是一愣,接着就说,“人肖战一好孩子,你跟着学点好,学不好也算了,你要把人给带坏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王一博一撇嘴,突然朝厨房里喊,“妈,爸说今儿他洗碗收拾,让你外头散步去。”趁里头正应着,他就出了门,掩门时,他这家里最权威的妈果然是叫了他爸说,“正好,我约了人打牌……”
外头海宽已经坐车里等着了,王一博拉门上了座哐地关了车门,海宽驱车出了院,说,“你坑爹倒是挺有一套。”然后又补,“坑你哥也是。”
王一博跟海宽是亲兄弟,他妈那边姓刘,他爸是无所谓只说是老人家在乎这个,从一开始两人谈恋爱那会就坎坷,女方家里不同意,后来奉子成婚,干脆头一个就随了女方,从此他爸在娘家那边就得了另眼相待。可他和海宽这兄弟俩从小到大没少被人说是重组家庭来的孩子。
反过来想,这世俗传统观念还是挺胁迫人的。
王一博低着头划拉手机,自己跟自己挑了个眉也不管得前头海宽根本瞧不着,说,“哪有碎碎冰买啊哥。”
海宽愣是带着王一博绕了好几个小商铺才买了一袋碎碎冰,这东西真是没想着吃的时候随便哪地儿都能见似的,一想着了哪哪都没。出来的时候王一博还非得从人家冰箱里买走了两袋人家自己冻着发货用的冰袋。
海宽从后视镜里看着王一博捣腾那冰袋包碎碎冰,说,“我说你怎么想着吃玩意。”
王一博便说,“吃啊,不过平时没想着。”
“得了吧你就,”海宽又看回前边,说,“你要是有这疼你竹马小哥的一半,不是,三分之一爱护你亲哥,我都能给你哭出来。”
王一博切了一声说,“你要说想吃我也能给你买。”
那厢海宽就笑了笑,没说了。
到了礼堂,王一博拎着那袋碎碎冰悠闲极地沿此微微下倾的斜坡往舞台走,台上那少年从他一进来便看见了,抬手打了个招呼便从舞台那跳下,小跑地迎了上来。
那人上来也不接他手里的袋子,只往里面拿了那袋碎碎冰出来,王一博便问,“吃过饭了?”
那厢就撕着包装,取了一根就着中间凹进的节反向拧断成两截嘬了口,特满足地,却抱怨说,“那食堂的晚饭多难吃你不知道?”
这意思是没吃了。老实拎着垃圾袋顺手给他接了变成垃圾的包装袋的王一博便挑了眉梢,“饿着吃冰,一会胃疼你丫可别嚷嚷。”
肖战切了声刚想说点什么,那边郭丞正好上了厕所从通道过来,见肖战嘴里吃的,本也是几个相熟的,嘴上便打趣了说,“啧啧刚还听你嚷嚷这都吃上了啊,这秦瑶在这呢,又是哪姑娘给你送的爱心哦。”
肖战顺手取了根往郭丞嘴边怼上,“闭嘴吧您咧。”
郭丞叼着那冰走开后,王一博似有了些不悦,说,“干嘛不说我送的。”
肖战愣了下,问,“这有什么好说的,不是你还能是谁。”
王一博拧了下眉,想想也觉得是没什么必要特地去强调。
肖战咬着另一半没吃完的冰回了舞台。舞台一侧有工人架了人形梯维修舞台灯,舞台便是半暗半明的,无意造了个有点悲伤的氛围来。跟肖战对台词走台那朱丽叶是隔壁班的秦瑶,这两都是历来晚会主持也好话剧也好,没有悬念的人选。
罗密欧与朱丽叶牵手对视,无奈转身,窗前相望。
王一博就这么看着。
他原本是带了点戏谑和嘲笑的看着这尴尬的话剧,但莫明地时光在他眼前翻页似的过,仿是能看见很久或不久之后的光景,他们终不再这样日日相伴地各自忙碌,而他们身边的那个位置总会站上另一个人。
他试想着那样的画面,他与他各自牵了别人的手站在彼此的对面,他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只是呢,少年心思那样生动着跳跃着,既知了是不顺心的事绕过了便是,哪会沉了心思拗在里头。王一博抬腿架在前边椅背上,往椅子里缩着打算玩把游戏,这开屏声刚响,那台子上突然就是震人的响,和女孩们的尖叫。
中间的一排舞台灯不知怎的砸下来,肖战和秦瑶正站在附近,人形梯倒下来时,肖战顺势护了秦瑶往里,自己却被绊了脚,那灯梁子正好砸在脚踝。
其实也不算疼,哪有他小时候翻墙出去从墙上摔下去疼。可余光已然瞧见刚才还坐那低着头的人,就跟小时候每一次一样地,冲了过来。
秦瑶被吓哭了,捂着嘴蹲在肖战边上一边说谢谢一边问他疼不疼。肖战便笑着说,“这有什么啊,没事。”
跟着就被王一博拽起来,说,“还能不能走了,不能走就上来。”说着就背了身去微微蹲下些。
肖战扯了扯他说,“啧屁大点事啊,我这还没练完呢。”
“练个几把练!!”
肖战愣住。
旁的也都愣了。
这时候负责的老师正好接了通知过来,与这一众受惊的孩子们一块看着。
王一博黑着脸,一点面子也没给肖战留,”你知道刚是什么东西,能把你脑袋当西瓜砸行吗?谁他妈爱练自己练去。这儿没整好之前,你他妈别给老子提这事!“
肖战想起刚刚王一博吼完后,在一众震惊地注视下,他被王一博背着出了礼堂,他在王一博背上说,“你丫脾气不小啊。”
前头王一博半晌没回,肖战便又说,“你就这么把我背着走出来,我这脸估计是丢得差不多了。”
王一博还是闷着头往外走,肖战也没说话了。这景跟记忆里总有相似,于是那些暖黄色的过去就像森林里厚厚的年复一年覆盖上的落叶,突然被风卷起,再纷扬地落,那一片便被有心人瞧见了。
那是七八岁的年纪里最普通不过的午后,本该午睡的孩子突然起了调皮的心,在大人们都纷纷睡去后,开了窗,拿着窗边的木棍捅着对面楼的窗,待那边也开了窗,揉着睡眼鼓着奶膘的人露出脸来,小小的肖战便把木板架在两扇窗中间,爬向同样小小的王一博。
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所以当木板毫无征兆地断开,他从二楼窗台摔到一楼花坛里,他还跟做了梦似的没反应过来,再回过神,便已经被人背在背上,跑出了大院……
肖战捏了捏王一博的脸,说,“诶,小时候那次记得吧,你也这样背着我。”
王一博这才低低了回了句“嗯。”
“当时你边哭边背着我去院旁边那小诊所,哭的那惨样,跟摔的是你似的。”
王一博耸了下,将人背高了点,说,“能别拿小时候说事儿吗。”
肖战便在后头笑,“偏要说,你小时候那点胆,我这伤号还得顾着你,怕你哭得背过气去。我现在还想问你呢,有那么可怕吗?就那二楼。”
“谁记得那么小的事。”王一博做势扭了下,说,“再说这事就把你扔了啊。”
话是这么说,可那桩桩件件都是随便捡一个就能说的详尽,从来没有忘记过。
肖战不信地嘁了声,“你扔你扔,这话从小说到大你就不能有点新意。”
这话说完,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沉默,到最后才搂紧了那人的脖子,喃喃的说,“狗崽崽。”
王一博难得没有反驳这句称呼,轻轻地应了。
肖战靠着他的后颈,说,“好怀念啊,小时候。”
王一博没说话,肖战刚刚想到的也没法说出口。于是这周遭一片里,只剩了背着他那人沉稳的脚步声。
那些堆砌了过往的旧日时光,就像山川里温柔的水流就这样不经意地流淌过,最后都去了纵深的山谷,无垠的海。
留不下却永远存在着。
他们就这样脚步重叠地淌过这些水流一路走来,彼时谁也不曾去想,这一步步一起踏过的岁月里,到底是谁先踏出了不同的那一步,而后却低了头,带着不同的悲喜一直一直,走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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