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你的喜欢

07

高二下学期的那年燥热好像持续的特别久，外头树叶被风撩拨得呼啦啦地响，涌进教室的还是熏着人不太爽利的燥，好似盛暑未尽。

　　唯有那些被风吹落的叶，在窗台铺了一层被吹散又再铺一层，才叫人恍然想起，这一年热烈的夏，早就结束了。

　　肖战趴在课桌上。阳光透过玻璃折散了温度，只留了浅黄的光扎着他的眼睛，他换了一侧朝着王一博那边趴着。

　　王一博左手撑着头，右手拿着笔飞快地做着上堂课物理留下来的练习试卷，那些浅黄色的光就落在他白净的手背上，漫开来，在少年身上晕开。

　　肖战说，“你要是做语文也能这么积极，班主任那头疼的毛病估计能好不少。”

　　王一博斜眼看着他，挑了一下右边那道英气的眉，看回卷子继续唰唰地写着计算式，说，“不喜欢。那门课跟我犯冲。”

　　肖战从牙缝里发出一声“嘁。”

“反正不有你这位全能班长在嘛。”

　　王一博那右嘴角边上弯着半边括号拢着闲适又疏朗的笑，一边就着手边上一截白纸打了几下草稿，又腾了答案上去。他落在那光晕里，身上年轻男孩子特有的阳光感越甚，越叫人眼前明亮又疏阔。

　　他的手背一直被那些光笼着，冷白的肤色被浅黄色的光衬出温暖又干燥的样子。

　　肖战伸了手指往王一博手背上抹了一下，冷冷的，很干燥。

　　王一博极小幅度地撤开手，又匆匆抬眼扫了圈教室，朝他皱了下眉，说，“干嘛你。”

　　肖战的手指落在桌面上，他收回来叠在脸下边，说，“摸一下怎么了，以前扑你身上也没见你躲呢。”

　　王一博移了视线对上肖战，无言的几秒后，视线又落回手边将试卷翻了页。他才落笔，肖战拿手肘碰过来，“诶，来了。”

　　王一博不解地“嗯？”了声，课桌前就挡了阴影。他下意识地抬头，视线刚落到有些局促地绞着手指的那双纤细手上，就轻飘飘地落回试卷。

“有事吗？”肖战跟楚婕打招呼。

　　女生显然从刚刚的冰冻里得了一点暖意，稍稍转了些方向对着肖战说，“明天定在华庭，七点。”然后楚婕又补问一句，“你明天要排练的话就等你来了再开始。”

　　肖战阴阳怪气地咦了声，说，“什么等我啊，等着我带着人去吧。”他这话跟楚婕说的，楚婕抽了肖战手下的课本佯装是要打过去，肖战边躲，边拿手肘挤了下王一博。

　　王一博被这一挤，笔下拉出个难看的线，笔尖最后在试卷上戳了个极小的洞，那一下像往他身体里戳了一下，很轻。

“明天我们准时来。”

　　肖战说完，看着楚婕回了她的位置，又碰了碰王一博说，“诶，明天睡你家啊，免得我一身酒味回去挨骂。”

　　王一博拿笔涂着那条旁逸斜出的线条，一不小心涂过了，连着他写好的计算式也涂了几笔，他烦躁地往上面画了个叉，说，“随你。”

　　院里的灯光被树叶枝丫切割成碎片，那些聒噪的蝉鸣早就听不到了。王一博站在阳台上看着海宽的车进了院，刚刚排练完回家的肖战从车里下来，然后朝他这边扫了一眼。

　　他突然想躲开，又来不及了。

　　肖战气喘吁吁地站在他面前，是和在学校不同的表情，带一点不悦，一点委屈，说，“你怎么没来？”

　　他拿了根烟，点上，“有事。”

“你现在有烟瘾了？”肖战靠在阳台边，从王一博口袋里掏了烟盒拿出一根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说，“你能有什么事。”

　　王一博心里突然来了脾气，说，“我说我写作业呢，你信吗？”

　　肖战愣了下，把那根烟夹到王一博耳朵上，歪头看看他，说，“你在生气？”

　　王一博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抬起嘴角笑着说，“我生什么气。”

“明明就有。”肖战凑过去，戳戳王一博的脸，说，“怎么了？”

　　王一博没说话，肖战就又凑过去想亲，王一博扭开脸说，“我抽烟呢。”

“我要。”

　　空气里浮动的都是干燥的微粒，在阳台灯的光线里杂乱无章地飘，少年心里积攒着的不悦，就像突然被掐断光线再也看不见却依然存在的尘埃。

　　王一博看着肖战，取了唇边的烟偏头悠长地吐了口烟气，扣过肖战的后颈吻上去。

　　这个漫长的吻直到剩在指间的烟烫了王一博的手才结束。肖战皱着眉，呼吸有些不稳地说，“好苦。”

“那以后别要了。”

　　肖战弯了眼稍笑，“偏不。”

　　华庭的一处包厢里，暧昧昏黄的灯烘托着这一众年轻的热闹，藏着含苞欲放的心思，还有可以被当作是玩笑被翻篇的肆意和不被拘束。

　　旁边一众围着不知在玩着什么游戏，起哄声突然炸开。肖战回头就同王一博说，“有戏看了。”

　　彼时王一博正划拉着手机，也不知听清没听清地回，“嗯？”

　　这还没等着肖战的声音他就被人拉了手腕，他顺势起来那一下就给他换了位置。

　　存了心思的将他和楚婕安排在了一起，楚婕正对着他的侧脸。他被人掰了肩膀转过去正面对着楚婕，然后楚婕微微发抖地声音说，“王一博，我喜欢你。”

　　他愣了一下，莫名就移了视线看向肖战，那人却是特闲适地挑了挑眉梢，明晃晃的，与其他人并无差别的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王一博那双英气的眉瞬间就打了个褶。

　　在一阵一阵有节奏的掌声混着吆喝声里，楚婕被人推搡着从高脚椅上滑下往王一博这边倾倒，王一博下意识地抬手扶了女孩的手。

　　楚婕像得了鼓励般地，带着五分醉意的勇敢，用柔软的唇在王一博的左脸颊轻轻碰了一下。

　　女孩身上清新的香水味和灼人的酒精气都扑了过来。

　　吆喝声变成了尖叫像是要掀了这包厢，此起彼伏的都是“回应啊，回应啊。”

　　这吆喝声吵得王一博心里格外地烦，于是他看着那姑娘，也不顾女孩是不是快把她那好看的裙子拧出难堪的褶，一点儿没犹豫地毫不委婉地说，“谢谢。我没兴趣。”

　　他这话说完了迈了腿就出了包厢。肖战在后头跟着出来，三两小跑地追上前头走路带风的人。

“喂。”

　　肖战拽住王一博，旁边正好是卫生间空荡荡的等候区，他索性拽着他绕过隔挡，给人按椅子上坐下，说，“人一女孩子跟你表白，你发什么火啊。”

　　王一博抬了一边嘴角，笑得有些冷淡地说，“对，人跟我表白，我该高兴，然后承了人女孩子的情。”

　　肖战愣了下，好似眼下才知道这人在气什么，“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声音轻飘飘地软下来，人也跟着蹲下来说，“他们一开始只是说让输的说真心话。”

　　王一博无奈地笑了声，俯身凑近了说，“那你呢？看着别人跟我表白，很高兴吗？”

　　肖战颤了下睫。

　　他心里那点阴暗的心思是让他高兴甚至是得意，他在窥见少年的喜欢之后，看着少年被人仰慕被人喜欢，他怎么会不高兴不得意。

　　肖战片刻的迟疑尽数落在王一博眼里。他怎么会不清楚，这个人心里藏着一个娇纵的小孩仿佛永远都不会长大，他想要的想做的从来都是不计后果地去索取。

　　记忆像路边的浅草，那些不经意开出的伶仃花朵从来没有人仔细看过，直到某一天时光长河不小心露出罅隙。从王一博懂得喜欢这件事开始，他得过多少人的喜欢自己都数不清，大概曾经也有几乎要得到他喜欢的女孩儿。可在他答应送女孩回家而肖战急着要王一博回家教他自行车这两件事上，他选择了肖战开始，他便再也没有在意过那些喜欢和倾慕。

　　而肖战说的学自行车也不了了之。

　　肖战偏执地索取推着王一博走上的这条路有多黑，他从来没有仔细地看过。而王一博心里明明满满都是对肖战明朗的喜欢，却总有五分酸涩不断地发酵。而那些欢喜，就像海底涌上来的气泡，露出水面就破掉。

　　王一博看着肖战，那双清冷的眼里盈盈的月光，此刻凉凉地落下来，“你高兴的是我喜欢的是你，得意的是我会因为你去拒绝。还有吗？”

“肖战，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