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轻松点,肖美人
- Usakii
- 2019年10月14日
- 讀畢需時 7 分鐘
灰蓝色的天空有微微蔓延的日光。
临近天亮,王一博才靠在病房沙发里闭上了眼睛。肖战从厕所洗了把脸出来,王一博好像已经睡着了。
毕竟生熬了一夜。
肖战坐在病床边之前王一博拉过来的那把椅子上,看着王一博。
还是那张脸,却在安静睡着的时候变得格外柔和。
他陪着王一博在病房里呆了一夜。他是自己要留下来的,即便这件事看起来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王一博只说了一句让他回去休息,在肖战拒绝之后,他再没有多说一句。
点到为止。
王一博之后也没再说任何事,肖战也没问。大概是突如其来的生死关头终于让这个男人有了些许不小心流露的脆弱和感慨,刚好自己在。
肖战有些庆幸自己窥见了冰山一角,王一博不小心的脆弱和感慨也让自己有了一瞬间的清醒。
他想起第一天住进王一博那间房子的时候,这个人没有一点客套,生疏,更没有热情。
王一博在那一天,递给了他第一杯热牛奶。
长久浸泡在世态炎凉的冷漠之中,轻易就能被温暖。那些长久的孤独和遗失感,渐渐被一杯又一杯的牛奶和蜂蜜水冲淡。
他曾经习以为常地享用别无他想,原来对方也是习以为常地关照别无他想。他偶尔会觉得王一博的世界里大概有一间古老的酒馆,没有迎来送往的吆喝,只给颠沛流离偶尔歇脚的旅人煮酒或上茶,有一盏灯,有一个座。
肖战路过,入座,顺理成章,又并无关联。酒馆热闹或冷清,茶热或酒冷,寂寞旅人,他只是其中一个,无关爱恨。
可肖战还是会想,那间守在原地看人来人往的老酒馆是不是更寂寞。那些从不声张从未示人看似无悲无喜的世界,是不是更加潮湿。
小姑娘醒来的时候王一博还睡着,肖战朝小女孩指了指沙发上睡着的人,比了个“嘘”的手势。
肖战弯着眼稍笑得温柔,小女孩看看王一博,又看看肖战然后无声地点头。肖战看到的是,小女孩在看到王一博时,亮了一个度的眼神。
肖战搬着椅子坐近了些,然后小声地问,“你叫什么?”
小姑娘拉着被子挡着大半张没什么气色的脸,只露出笑眯起的眼睛说,“小豆芽。”
肖战问得温柔,“很可爱的名字啊,你在害羞吗?”
“哥哥说这个名字好土。”
肖战大概是知道小豆芽说的哥哥是谁,“谁给你取的。”
“哥哥。”
“……”
医生过来的时候,王一博醒了,然后直接跟着医生出了病房。小豆芽看看肖战手里叠着的千纸鹤,又看看病房门口。
肖战拿着叠好的千纸鹤凑到小女孩眼前,“要不要折一个送给哥哥?”
小豆芽用力地点点头。
隔了很久王一博才回来。彼时小豆芽正坐在病床上跟着肖战一起叠千纸鹤。
小豆芽甜甜地叫了一声,“哥哥。”
王一博看了眼大手和小手的手边叠好的那些千纸鹤,走过去病床边。小豆芽拿了其中一只叠得不那么精致的千纸鹤给王一博,“送给哥哥的礼物。”
王一博接过来放在掌心里看看。
小豆芽又说,“我已经学会了,以后每天我都可以折千纸鹤送给哥哥。”
那一个瞬间,肖战看着王一博垂下的眼极快颤了颤。那短暂的沉默里肖战不知道王一博想到了什么,却让肖战仿佛看见一树落叶萧萧的孤木。但也真真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这种让人恍然不置信,甚至让肖战觉得是自己敏感多心才陡生的感觉就消散得一干二净。
王一博用掌心端着纸鹤,笑着说,“好。”
下午离开医院的时候,王一博一直没说话,那些被路旁葳蕤的枝叶切割得斑驳的阳光一道一道地扫过车窗,扫过男人英气的脸。
肖战印象里王一博只要不在千杯,沉默的时候很多。他从余光里看着驾驶座上的男人,“医生怎么说。”
王一博笑了笑,单手闲适地掌着方向盘,“等死。”
这两个字让肖战很不舒服,他愣了下才说,“做手术也不行?”
“做不做都一样,每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车拐了弯,渐渐进入繁华的市区,“难怪连父母都不要她。”
王一博的语气很轻松,神色也如常,远不及接到院长电话匆匆赶来的样子。
肖战看不透王一博,也摸不清自己的情绪,当下哼笑了一声,说,“你非要说的这么无情,说给谁听?”
王一博偏头看肖战,对上视线,他笑了下说,“那我是该哭着说?”
“这是你带回来的孩子,她在你的福利院生活了五年,是个人都有感情都会难过吧。”
“我带回来的人多了去了。”王一博嘴角有浅浅的笑,“你不也是我带回来的?肖美人。”
喉咙里瞬间涌上来的情绪梗得肖战艰难开口,他笑了笑,说,“那我还得多谢老板大慈大悲菩萨心肠。”
“不用谢。”
小豆芽如期做了手术。那段时间王一博每天都会去医院,但不会呆太长时间。他并不会叫肖战,除非肖战自己说想去看看。
他喜欢看着王一博和小豆芽在一起的样子。像个孩子一样笑,像孩子一样讨价还价,被小豆芽天真清澈的眼神看着请求他讲故事唱歌的时候,会无奈地看向自己求救。
他仍然不信,这个男人真的只是他看到的那些冷漠又散漫的样子。大概因为自己还存着侥幸,就算是自欺欺人他仍想着王一博心里应该有柔软温情的角落,这样一来,他那些不小心却难抑制的心动,才有希望。
即便除了亲口承认自己动心,好像他所有的小心思都被这个男人看在眼里,偶尔不痛不痒地揭开一角,却不全然掀起的戳穿自己。
肖战买了很多彩纸,坐在阳台的时候会拿出来叠。王一博照例是标配的威士忌往另一侧的躺椅上一躺,偶尔懒洋洋地挪了视线过来看着肖战叠,偶尔会拿下巴搁在圆桌上,看着那些千纸鹤发愣。
肖战看看王一博,“怎么,千纸鹤也要跟小豆芽抢?”
王一博抬起睫看着肖战,“哪天我快死了,你再给我折吧。”
“……神经病。”
话是这样说,肖战还是突然兴起地在阳台上挂了好几串的千纸鹤,每每王一博走去阳台都会撞到,然后抬眼看看。
偶尔肖战会捕捉到王一博嘴角无奈的笑,倒是没把那些幼稚的千纸鹤取掉。
肖战最后一次给小豆芽谢纸鹤的时候,带了些试探的心思问王一博,“千纸鹤可以许愿,有心愿吗?”
那边端着酒杯晃了晃,“你当我傻吗?”
肖战自讨没趣地撇嘴。
那边突然说,“再把你操哭一次,应该不需要靠许愿吧。”
那样的一天,肖战觉得自己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忘记。
他像平常一样用那些五彩斑斓的纸坐在病床前折着千纸鹤,小豆芽的床头堆满了之前的每一夜他在王一博喝着威士忌的时间里折好的那些千纸鹤,连床边扶栏上都挂了一些。
王一博曾经和小豆芽斗嘴说要把这些幼稚的东西都拆掉。
夕阳从玻璃窗斜斜地,像光刀一样切进来。空气很潮湿,肖战的掌心里都是细密的汗,他随手往膝盖上擦了擦,这个间隙里他抬眼看了看撑着下巴的王一博。王一博的视线一直定格在他手里每一个正在折的千纸鹤上。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他视线,还是看到他的停顿,王一博也抬眼看上来。他们对上视线的那一刻,耳边是滴的一声长音。
时间像是突然静止。
肖战猝然起身,腿上那只未折完的千纸鹤掉了下去。他起来的太急,挤着扶栏边挂着的千纸鹤有几只瞬间变形。
王一博回头看看心电监测仪上那一条笔直的线,然后转头将地上未折完的那只千纸鹤捡起来,扔进了垃圾筒。
那些切进来的阳光,像扎进肖战的心里,好像还没有来得及问问小豆芽喜不喜欢他折的这些千纸鹤。
王一博在院长赶来的时候就走出了病房,肖战好像也没来得及看清他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没来得及听清他说话是什么样的语气,或者他根本什么都没说。
在肖战还愣在原地听着院长和护工们心痛又隐忍的哭声时,王一博回头叫了他一声,“要上班了。”
坐在车上的时候,肖战问了几次王一博需不需要他来开车。王一博笑着说,“你先平复一下心情吧。”
肖战皱了眉,他看着王一博,“你,不难过?”
对方就像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地回,“有什么好难过的。”
肖战明显有了些激动地在安全带的束缚下仍然略侧了身过去看着王一博,仿佛是试图在这个看似冷漠淡定的人脸上,眼睛里看出些他希望有的情绪。夕阳明明这样温柔地笼罩着他,明明将他锋利的眉眼都温润,可肖战却从这个人身上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即便他是笑着的。
“你就这么吝啬为她流露一点难过?亏得那孩子那么喜欢你。”肖战觉得自己的指尖有些凉,“那是一条命,不是你在千杯在床上玩的那些游戏。”
路口亮了红灯王一博将车缓缓地刹停,然后看着肖战,“你在气什么?”
肖战睫一颤,掀了掀唇,后颈突然被伸过来大手扣住,稍稍用力就将他带过去。
不深不浅的吻。
吻离,他瞪着眼睛看着王一博,看着王一博舔了下嘴角,笑得像他在千杯看到的每一次一样。
王一博说,“我发现你生气的样子也挺好看的。”
肖战扯了几张纸,蛮横地擦嘴,“好玩吗?”
王一博不以为意的笑笑,转回头去看着前方,“所以,你是气我没有表现得难过一点,还是气我一点不在乎地玩那些游戏?就像刚刚那样。”
肖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绿灯亮的时候,王一博启动了车,还是那样淡淡的寻常语气,说,“各有各的命,生离死别也没什么不同。等你走的时候我会考虑难过一下。”
那一间古老的酒馆静静地驻守人间,但世间所有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好似都与这个人无关。
王一博说,“无论你对我抱着什么心思都没关系。”
再寂寞的旅人也会在某一刻离席。
“轻松点,肖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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