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不想

肖战过来的时候，王一博正在厨房洗碗，海宽坐在客厅打电话，肖战无声地打了招呼顺着海宽的示意直接进了厨房。

肖战一进去就揶揄人说，“哟，你也有这时候。”

王一博斜了他一眼，嘴里嘁了声说，“我谢谢你，谁昨晚非要溜出去吃宵夜的。到家都凑晨一点了。”

这厢往后轻轻一跳坐到琉璃台上，“你爸蹲着守你了？”

“我爸倒是没守我，就你那踹门的架式，是个人都醒了。”王一博抬着湿嗒嗒的手指往人脸上弹水，然后又说，“啧，那有凳子不能坐吗，也不怕脏。”

他这说着，肖战边躲他手指弹过来的水，边又是故意地还往里面挪了挪，王一博无奈地笑着作了罢。

肖战凑过来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下。

王一博手里的碗险些掉回池子里，他匆匆扫了一眼厨房的玻璃门，这个角度看不见海宽，“疯了你，我哥还在外头呢。”

“没在，我看过了。”肖战弯着眼梢笑得就像儿时偷喝了酒的三分醉七分得意，“还要。”

“眼瞎嘛，洗碗呢。”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少年单薄的耳尖粉粉的被阳光晒得几近透明。

肖战在琉璃台上晃着他那两条细长的小腿，意味不明地拖着长音“哦”了一声。

王一博扭脸看看他，然后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手，无言地走过去就着肖战的坐姿搂着他的腰，一手托着对方的臀将人抱起来，顶到冰箱与琉璃台之间的墙边角落。

肖战圈着他的脖子，双腿自然地环上他腰。

“就喜欢找刺激是吗？”暧昧的姿势掀动了与生俱来的狼性，王一博托着他的下身往自己腹部狠狠地撞了一下，在肖战有些吃痛的声音里压着嗓子低声说，“就不怕我多做些什么。”

“你不会。”肖战笑着垂了睫盯着他看，手指伸进少年柔软干爽的头发里，一低头凑到少年耳边故意用着气声说，“就算你那儿硬得爆开，你也不会。”

“激我？”

肖战只是笑着不说话。在肖战即将十八岁的年岁里，他最肯定的只有一件事。

这个人永远不会违背他。

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他轻而易举就撬开少年的唇齿，舌尖轻柔地探进去抵上王一博的。他用舌尖轻轻挑着王一博的，来回一下，他就迎来对方温柔又热烈地攻势，湿热的舌绞缠着舔舐口腔，温柔厮磨或是攻城掠地，直吻得肖战连呼吸都跟不上。

肖战只轻轻一推，王一博便松开他的唇，他从来都这样顺着他，大抵也习惯了也几乎要忘了自己。他看着肖战那双泛着轻柔水光的眼睛，然后说，“跟我在一起不好吗，肖战。”

长睫一扇，那眼里的水光便暗了一瞬，肖战揉着他脑后的头发说，“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大概心里仍存着卑微的期许，于是王一博又说，“我是说和我交往，什么都做过了，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小孩不如意地偏了头，“为什么非要那样在一起？这样不是很好吗？”

王一博捏着他的下巴将他掰回来看着自己，“你就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跟别的人在一起吗？”

肖战突然就笑了，“想过，总有一天我们都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家，但——”天使落入人间总会被恶魔降临，“我们什么都做过了不是吗？未来也可以，而且，你要负责哦狗崽崽。”

终究是拿了他们之间的情份在要挟，也拿了这么多年王一博对他习惯的纵容和迁就在赌，这些习惯早已随着窗前过隙的时光深入骨血。那些亲吻和情事都成了额外押下的筹码，赌一份最庞大的成全。

“小宝。”

肖战陡然睁大眼，推得王一博几乎一个趔趄。王一博松了手，然后肖战什么话也没留地错开他。

外面没有传来两个人的声音，王一博愣愣地片刻才回神，他扫了把前额的头发倚着琉璃台站着，用指腹轻轻擦着嘴唇，海宽没进来，他忽然用手背重重地蹭了几下嘴唇，走出去。

他一出去正好遇上刚进家门的父母。

王一博被海宽叫去超市。海宽将车开出院，开了一截后莫名将车停在了小公园那路边，熄了火。

王一博移了视线看向海宽，海宽那手仍搭在方向盘上，手指一下一下地磕在上边。

王一博叫他，“哥。”

静了会，海宽仍是没回头地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王一博像被人掐着喉咙似的，半天说不出话。海宽那一声“小宝”定然是看见了却没有直接进来，给他们留了退路的提醒。

海宽降了半截车窗，点了根烟，又递了烟盒过去说，“要吗？”

王一博看着那烟盒顿了会，拿了根点上，说，“你说爸要是知道你给我发烟，会不会也让你跪那揍你一顿？”

“等你上大学了，你抽烟这事他也不会管了。”

海宽那烟抽的很快，这说一句话停一会的间隙，就过了半，“要是个女孩，我现在就不会管你。”

海宽说话从来都是慢条斯理温温柔柔的，唯独这一次，最后这句话，每个字都重重地砸进王一博心里。

清晨微凉的秋风从车窗外卷进来，王一博深深吸了口烟，火星子催着烟烧了好一截，“哥，这事你能不能也别管。”

海宽又是一声笑，“我倒是不想管，我能管得住？又是小战掀的事儿？”

“我掀的。”

“你这话说的自己信吗？我会信？”海宽无奈地笑了声，极短的一声，“你要说你先喜欢的，我信。”

海宽摁灭了烟头，又点了根，“你一直都这么有分寸有把持，怎么到这里就全乱了套呢？你想过你们走的是个什么样的路？他想过吗？这路有多难，你们有一直走下去的心吗？”

年少的喜欢有那么多，少年的脾性各不相同，肖战是哪种，王一博是哪种，他都看在眼里。于是这话听着明明都是钻心窝的疼，但他还是想尽量说得轻飘飘的要把一些残忍的担忧说的无关紧要。

秋日清晨温和光线慢慢的笼下来，那些微凉的秋风起了燥。

“他要是没有，你就趁早死了这心。”

秋天枯黄的颜色好像是一瞬间席卷了这个城市。一些光秃秃的枝丫，朝着灰蓝色的天空伸展上去，眼前的那一片天就被切割成无数碎片。

王一博在国庆假来临前的秋日里，变得格外忙碌，他拒绝过无数次的篮球队，没兴趣参加的物理竞赛，校庆晚会主持人和舞蹈节目锲而不舍的邀请，他突然全部都应允的举动几乎在校园里造就了一场暗戳戳的轰动。

除了上午上课和午餐时间，肖战与王一博的时间彻底的错开。

肖战从教务处领了试卷回教室，已经过了食堂的铃声近半个小时。王一博横着手机干净的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操作。

肖战将几包密封的试卷放在讲台上，分好类别，说，“没去吃饭？”

“没。等你。”王一博锁了屏，抬眼后，余光就见到刚走过来站定在门口的秦瑶朝他小小地挥手。

肖战站在讲台上喊他，“走吧。”他走到门口跟秦瑶说，“速度挺快啊。”

秦瑶无声地笑，说，“我就一把放那了，不像你这么细心给分好的。”

他们朝外头走了两步，肖战回头看王一博，王一博绕过讲台走到他们身后，肖战说，“秦瑶说附近有家店特好吃。”

窗外透过玻璃的阳光一点温度都没有。那些光秃秃的枝丫在常青树旁边看起来有些滑稽。

王一博说，“所以呢？”

肖战一愣。

秦瑶也愣，她总觉得王一博对她不太友好。或者说这个人除了对肖战，对很多人都是一种疏离的状态。

肖战看着王一博的脸，除了清冷读不出什么情绪，他伸手就往王一博腰上戳，说，“所以吃饭啊，饿傻了吗。”

王一博被戳了下痒捂着那一处往旁边躲，配着他那一脸冷漠的表情，样子是有点好笑。肖战得寸进尺地笑着跟过去继续戳，王一博就拿手边挡边往后退。

最后被逼到墙边，王一博抓住肖战的手腕，说，“玩够了吗。”

这俩追打的这一会就跟秦瑶拉开了距离。两个挺拔的少年站在窗下，阳光不美，风景也不美。可他们却是走廊临窗的画。

她无端想到般配这个词，大概是一炽烈一温润或者一疏离一亲和的，他们一冷一热都是温温细细的，都是搭配好的。连边边角角，都磨合镶嵌得正好。

肖战弯着眼稍朝王一博笑，说，“没玩够，你能怎么办？”

王一博双手插兜的安静站着，盯着肖战看了几秒，然后抬起嘴角笑着说，“去吃饭吧。人还等着呢。”

肖战满意地说，“那走。”

“我不饿。”

肖战拽着他的手腕，说，“不行，陪我去。”

王一博被拖拖拽拽地拉过去，在靠近秦瑶时，肖战松了手。他们像不约而同地总有什么细微之处悄然地又是一瞬间地变了。

刚刚肖战站在王一博面前的孩子气敛得干净，而身后那个无声走着的，也再不见隐隐流动的炽烈，只剩下封冻的冰河。

女孩的心思是怎样的细腻才瞧得出这般变化，大概是因为她心里边丰沛的喜欢，才让她这样仔细又小心瞧着肖战，又看到了他身边最亲近的人。

她心里不信，却仍做了最荒唐的猜想。

对面亮起绿灯，秦瑶回头叫了声玩手机的王一博，然后就牵了肖战垂在身边的手，自然极了的拉着同样低头看手机的肖战踏上斑马线。

“嗯？”肖战愣的抬头，然后就这样被秦瑶牵了小拇指和无名指走过去。

王一博站在原地看着，直到肖战被牵着即将走到对面的人行道上，他突然就转身去了相反的方向。

那个午后，王一博直接回了家，无视了王妈妈的关切和王爸爸隐隐的怒气，在他那张床上躺到了晚上。

翘课的这个下午，他不出意外地收到了很多人的消息，还有班主任的电话。

他看着手机屏幕不断亮起熄灭反复许久，看过上面提示的名字，熟悉不熟悉的都有。

唯独没有肖战的。

大概看久了看得眼眶酸，干燥的掌心也变得潮湿。脑海里是奇怪的光影明灭，还有这十七年他能记得的所有光阴。

然后一片空白。

等肖战排练结束回到院里的时候，王一博正躲在阳台抽烟。

一同下车的，还有秦瑶。

肖战一路小跑地进了家门，秦瑶就站在院里那冠桂树下等着，秦瑶百无聊赖地环视着院子，打量着院子里肖战家对面的这栋房子，然后看见了在阳台抽烟的王一博。

阳台的灯从王一博身后投射过来，秦瑶看不见王一博的脸，却在烟头火星猝然明亮的那一息里，看清是王一博，也看见他正看着对面肖战家。

秦瑶仓促地低了头，她大概也知道即便她热切地打招呼，这个人顶多只是扫过来一眼罢了。

肖战从屋里出来，拿了一叠书塞给秦瑶，他们说着什么王一博听不清，只是从浅浅的风声里传来断续的笑声。

秦瑶拉着肖战的衣角。

肖战微微俯下身。

秦瑶凑上去在肖战侧过来的脸上轻轻一碰。

王一博手边的烟盒从阳台上掉了下去。烟盒落地的声音结束了这一场默剧。

肖战抬头，秦瑶也抬头，她朝着王一博挥了挥手。没有人需要王一博的回应，肖战这样看过一眼后，便回头与秦瑶说，“好了，早点回去吧。”

刚刚那一个脸颊的吻好似不曾发生过。

秦瑶点点头，“那晚安。明天见。”

“明天见。”

没有等秦瑶彻底走出院子，肖战捡了地上的烟盒就去了王一博家顶楼阳台。

“我是不是该拿着烟盒去你爸那举报你？”肖战把那盒烟丢过去，王一博顺手接了。

“您乐意。”王一博从烟盒里抽了根点着。

肖战靠过去阳台，“刚看着我回来也不叫我了吗？”

王一博盯着院外那颗叶子掉了大半的树，一阵风吹过，惊动了那些青黄不一的枯败，仓皇地从枝丫上落下。

“为什么要叫你？”

肖战一怔，他大概在心里想过千百种答案，却没想到这一句，也不可能会是这一句。

“你生什么气？下午……”

“我能生什么气。”肖战的话被王一博打断。

王一博在阳台扶手上戳灭了烟，烟头就随手丢在阳台地上。

肖战像知道又不承认错误的孩子，说，“你看见她亲我了。”他走近了一步，试探地扯了扯王一博的袖子，“又不是我亲她。”

王一博笑了声，抬手脱开肖战扯着他衣袖的手，说，“肖战，你是不是搞错了。”

风吹着王一博额前的头发扬起来，他那张英气的脸，晃过的是肖战从来没见过的疏离，他还是笑得好看极地说，“我有什么资格生气？我们算什么关系你要来跟我解释？”

肖战皱了眉，他是想看到王一博那些不曾显露的样子，也绝不是眼下这一种。

他还是走过去，“狗崽崽，我不喜欢秦瑶。”

王一博无力地问，“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脱口而出。

王一博却更无奈地笑了，“小哥哥，你喜欢的只是我这样永远惯着你宠着你跟着你。接吻上床不过是你额外押下的筹码，赌我不会让你输。”

“我喜欢你，所以楚婕做那个游戏我第一个念头就是你会不高兴。你呢？你很享受不是吗？”

“你习惯了，所以别人对你好，你都会理所当然地接受，喜欢与否无关紧要。”

王一博伸手揉了揉肖战的头发，“你说的对，我们确实不必交往，像从前一样最好。”

王一博平静地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血液像煮沸的水一样翻涌，身体里什么地方很疼，像被人用针重重地扎进去，但他摸不到拔不出。

“你不喜欢我了？”

“喜欢。”

王一博面对肖战依然坦然，他没有筹码，没有底牌，只有曾经跃跃欲试又被崩塌的断壁残垣掩埋的孤勇。

“但我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