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小哥哥

浴室里蒸腾的水雾几乎要隔断了两个人的视线。浴缸里的水从边缘溢出去，淅沥沥地砸到地面。

肖战伸出手拉着王一博的，“如果竞赛进前三，你会去吗？”

“会。”

王一博说完之后，最后一点的心软怂恿着他说，“我没有不去的理由。”

“你说过要陪我去S大。”肖战突然凑近说。

浴室里静得只剩下水声。

肖战觉得眼睛很难受，那些水轻易地渗进他的眼睛里，又沿着眼眶流下来。伸手去拉王一博，抓到了王一博和他一样湿漉漉的衣服，执拗地不肯放手。

他们本身就是双腿交叠在一起的距离，突然凑近之后，他能看见王一博脸上的水滴，看见他被水浸湿的睫毛，还有突然笑了一下扬起又落下的嘴角。

只是一瞬间，肖战来不及感受的一瞬间，胸膛有风，穿堂而过。

他急切地说，“我们交往吧，好不好。”

王一博看着肖战。

那张湿漉漉的脸，挂着水滴的眼睛，让他想起肖战小时候不小心弄丢了玩具，很普通的，在那个当下最常玩的一个。

他的小哥哥哭得很难过，脸上的眼泪就像现在被水溅湿的样子。他找了两天终于找到那个玩具，他看着他的小哥哥兴高采烈地拿回去，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心一下，就看着肖战将那个玩具扔进了垃圾桶。

王一博的胸口有点儿发紧，又像被狠狠地砸了一拳，就像小时候打架，肖战总喜欢对准他胸口的位置。

很闷。

他从前最想听到的，如今听到了，却让他觉得一点儿也不真实，一点儿也不是他想要的，梗得他无端地慌。

暧昧的距离里，肖战睫毛上沾着的水滴，湿漉漉的脸，异常鲜红的嘴唇启阖在眼前。对于初尝情事又鲜有情事的年少，一切都是致命的。

他很烦。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算了。再也不要提这个事了。”

他从浴缸里起来，身上的水哗啦啦地往下倒，那些水声，就像四月突然来临的一场雨，折断了林间的风。也像是将这个不爱说话的少年所有的想说不想说的心事都倾倒干净。

王一博说，“你放心，你永远都是我的小哥哥。即便我会对别人好，也不再是过去的十七年。”

已经说不上什么窗前白马，白驹过隙。在王一博忙忙碌碌地各种活动，偶尔翘课和兰岚去看看比赛的那一段如水日子过去后，迎来了校庆晚会正式演出。

王一博过来的时候，兰岚还是跟之前练习时一样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着翻看手里的台本。他直接走过去在兰岚身边坐下，“这么认真？”

兰岚眼皮都没抬地回，“百年校庆，上电视的。可不能毁了我这一世英名。”

王一博阴阳怪气地喊了一声，“了不起啊，牛姐姐。”

兰岚转头给了他一巴掌，“呀！臭小子。”

“还有多久开始？”

兰岚抬腕看了眼手表，“至少还有半小时才轮到我们做妆发。”

她这话刚落，王一博就仰头靠在椅背上，将帽檐压低了挡住眼睛，“眯会。”

兰岚在边上笑他，“我看你真是晚上做贼白天补眠。”

少年想也没想就回，“还不是拼那个被你拼劈叉的乐高。我真是佩服你，能拼成那样也真是本事。不想看说明书就直接找我啊。”

他说着往椅子里陷了陷，说，“等下叫我。”

兰岚转头看看王一博，那张精致的小脸被棒球帽盖去了大半，只露出干净利落的下颌线。兰岚无声地笑笑，又摇了摇头看回台本。

半小时在少年眨眼就进入的深睡过得极快。刚睡醒的少年被化妆师按在椅子里的时候还在打哈欠。

兰岚说，“下次别熬这么晚。”

王一博看着镜子的自己，额头的刘海被妆发师翻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又梳了几缕下来，随意地垂在额前，“总得在演出结束前还给你。”

“怎么的，演出结束了我是要人间蒸发吗？”

王一博一愣，笑了笑说，“也是哦。”

男生的妆发作得很快，肖战和秦瑶作为话剧组的主演进来单独做妆发的时候，王一博刚好做完。他朝肖战点了下头，肖战坐到他刚刚的那个位置。秦瑶坐在一张圆凳上等着。王一博站到了兰岚身后。

化妆室有一瞬间尴尬的安静。

“头抬起来点。”这边的化妆师提醒着肖战。

王一博下意识地看过去一眼。看到肖战低着头抠着手指的样子，他又极快地看回镜子。

“抱歉。”

肖战的声音很小，无论化妆师听没听见，总之他还是抬起了头，闭上了眼睛。

王一博对妆化师说，“把学姐化年轻点。”

这话音还响着，王一博腿上就挨了一爪子，少年哂笑地躲开。

化妆师也笑。

兰岚做好妆发后，看着镜子里的王一博，“我倒是像看到了几年后的你了。”

王一博朝镜子里的兰岚挑眉，“还行吧？”

兰岚往门口的方向推了把王一博，“帅的帅的。去候场了。”

王一博没回头地和化妆室里的所有人说，“走了啊。”

那一场晚会很隆重，大概在很多人心里都会成为难以忘怀的一夜。王一博站上舞台的时候，肖战觉得自己在一瞬间被掌声和助威声淹没。

那些璀璨的灯光齐齐亮起，少年站在其中。肖战从候场区看着，眼前仿佛蔓延开大片大片华丽的色彩，又绽放出一朵一朵白色的花。

花团锦簇里，神的孩子在跳舞。

肖战想不起自己如何完成了晚会里最重要的那一场话剧，应该没有说错或者忘记台词。有女孩在他们谢幕时给他送了花，他不记得自己是不是有说谢谢。

王一博和兰岚在他前面站着，说完了结束语。

他们没有等到散场后的大合影。

他看着王一博取了自己的帽子反扣到兰岚头上，把他收到的那捧花塞进了兰岚手里。

然后说，“鲜花插在牛粪上。”

兰岚拍了下王一博的头。

他听不明白其中的梗，但能看见王一博脸上开心的恣肆的，恶作剧得逞的笑。

他不曾见过，却像看到曾经的自己。

肖战也没有等到最后的合影。他走出礼堂，秦瑶跟出来。离场的观众早就散去了，幽静的校园里能听到他自己的脚步声，还有跟在身边的秦瑶的。

秦瑶问他，“怎么了？”

肖战停住，“你怎么也出来了？”

秦瑶有些局促，又好像理所当然地说，“我看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刚很多人叫你，你都没理，我就跟过来看看。”

他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蔓延，“不用跟着我，我先回去了。”

肖战的语气不似平常，于是秦瑶又跟上去几步，“你怎么了啊，不开心吗？”

他心里恍惚地想起曾经跟在身后的，他一沉默一皱眉就会这样问他的那个人。

肖战再一次停下脚步，看着秦瑶，“你喜欢我。”

女孩明晃晃的一怔，咬着嘴唇没说话。

肖战也不需要女孩再说些什么，“我这个人，真是糟糕透了。”

女孩急忙地说，“你很好啊。真的很好。”

他笑着，有些无力地摇头，“以前会觉得别人给的好是理所当然的，喜欢也是。其实不是。是我从来没有在意过其他人给的好和喜欢。”

失去才确认最想要的，最想要的失去以后，才意识到，其他的，都是敷衍。

“我不需要，所以，不要再对我好，不要再喜欢我了。”

王一博推着自行车走过来，他和兰岚脸上还是之前画好的妆容，路灯下，依然精致。

兰岚仍然反扣着王一博的帽子，“感觉又从这个学校毕业了一次。”

兰岚坐上后座，王一博没有立刻骑出去。他撑着地停了会，略回了头说，“你上次说的毕业最后一次聚餐的那个地方，还要去一次吗？”

“那地方有点远。”

王一博说，“有什么关系，不是你说的矫情就矫情一次彻底的？”

王一博蹬上踏板，自行车驶出学校大门的时候，兰岚心里那一点离愁别绪被席卷而起的夜风吹散同时，她才反应过来，“臭小子！你在说我矫情？”

王一博在前面笑，“你这反射弧真的打得了游戏？”

兰岚特得意的说，“T大校电竞队队员。”

“端茶倒水的？”

“滚蛋！”

兰岚对着王一博的后背用力凿了好几拳，不小心靠近腰的那几拳，惹得王一博下意识地躲，自行车剧烈的拐了几下。

俩人都是一阵慌乱的叫。嚷嚷完了，他们又莫名地笑。这一路热闹的走，畅快地聊，兰岚说的很远的那个地方好像也没一会就到了。

敞开的顶楼阳台设置成了露天的花园咖啡厅。灯光优柔，也很安静，大概是因为季节的原因，这个点已经没人了。

“上次来的时候，”兰岚想了下，又说，“毕业那会来，这里人很多，等了好久才等到位置。”

他们挑了靠阳台边的位置坐下，不是正饿着的时候，便都点了杯咖啡喝着。

兰岚说，“这是当年我告别过去的地方。”

王一博一愣。

兰岚挑了眉说，“这下扯平啦。”

“斤斤计较。”

“不能白占你便宜不是，明天我就回T大了，演出结束，以后来的机会估计也不多。”

兰岚搅着咖啡，白色奶泡被拉出一道一道蜿蜒的棕色曲线，一道一道旋转，再重叠，“今天也算一次告别。但这一次很开心。”

兰岚举了下咖啡杯，“祝我的小学弟，未来都可以像你站起来蹬着自行车的时候那样，迎着风，无所畏惧，最好也能像那样永远畅快地笑。”

王一博看看兰岚，没有举杯，“不是告别。”

兰岚有些没反应过来。

少年自信地笑着，“我会进省竞赛的前三，直接进T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