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败局

王一博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交待一件很寻常的微末小事。

肖战看着他走到酒柜旁，给自己添了酒，然后还是照常地热了杯牛奶。王一博并没有因为那一句仿佛是结束的话而和肖战之间生出什么嫌隙，刻意回避。他端着酒和牛奶走回阳台，将牛奶递给肖战。

肖战愣着。

王一博掀眼看看他，将牛奶放在圆桌上躺回自己的躺椅里。

王一博没说错，这一场游戏，无论王一博有否真心，肖战都玩不过。这一杯如常递过来的牛奶无关爱恨，或者爱恨如何王一博都能做到无所谓。肖战接不接都没有赢面可说。

不接是赌气。接了，可以说他心动不舍，可以说他确如王一博所说只是将就一场玩乐。一如他们第二次同样剧烈的床事之后，王一博将他从浴室抱出来扔回床上说的那句话，都让他进退维谷。

只是这一次，他没再像那一次固执地梗着心眼回去房间。必定赢不过的游戏，再进行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肖战坐进躺椅里，端起那杯牛奶就着刚好的温度一口气喝完。

谁心里没有一点骄傲呢，大概就像王一博，经历过那样的事把一切都碾碎之后才能无悲无喜，暖阳与暴雨都变得毫无意义。世人所见的皆以为他在神坛，无人过问他曾深陷泥沼暗无天日。

可肖战不同，他和大多数人一样生于平凡人家是最常见的普通人，心里有虚荣有骄傲有好胜心强会作祟，会寂寞心动真假难辨，也怕深陷其中爱而不得。

痛苦这种东西，谁愿意留给自己。

肖战也与大多数人不同，他这样的人，这样一张脸，在灯红酒绿之下受尽朝拜，喜欢肖战输给肖战都是太稀松平常的事。那些骄傲就在这些追捧和朝拜里，所谓的情场顺遂，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里，变得无比庞大。

肖战偏头看向王一博，他大概可以说一些话，就从可能被王一博听到的他和齐昀的对话开始。他深吸了口气又吐出来，刚掀唇，王一博的手机响了。

肖战下意识地扫向摆在圆桌上的手机，洛裴的名字。

手机机械重复着的铃声响过三声，王一博才接起来。

洛裴早有预料地笑着说，“就知道你还没睡，是不是又窝在阳台呢。”

王一博只说，“你怎么还没睡。”

“在给你生日蛋糕，刚做完。”

王一博沉默地听着电话，

“我亲手做的蛋糕，是不是该赏个脸？”电话里静一会，声音又继续传出来，“明天晚上过来吃饭吧。我陪你像从前一样过个生日。”

王一博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短促地，之后又是沉默了片刻才说，“好。”

肖战只听得到王一博的声音，即便王一博的语气平静，听来最多觉得乖顺，这简短的两句还是猝不及防地让肖战胸腔里的某一处挨了一拳。

这个在他们心里宛若妖孽般的男人不曾示人的那一面，都给了洛裴。

王一博一口喝完酒杯里新添的威士忌起身离开阳台，路过肖战时拍拍他的肩，“早点休息。”

然后他拿走了肖战依然抓在手里的牛奶杯。厨房里很快传来水声，之后是王一博的脚步声，玻璃杯放进杯架里的清脆的磕碰声。

最后，是王一博关上房门的声音。

所有的声音，每一声，都清晰地落进肖战的耳朵里。这些夜夜都响过的声音，在这场游戏因王一博退场，因他自己发觉失去意义而结束之后，也因为洛裴的存在，每一声都响在他心头上。

肖战去到千杯的时候，王一博正在吧台和齐昀对着酒水进货单，间或地聊几句。齐昀看到肖战就招手叫他过去。肖战进了吧台在齐昀旁边的高脚圆凳上坐下。

齐昀给他倒了杯温水，“今天可能要辛苦你了，姚佳请假，就你一个人撑场。”

肖战接了水，嗯了一声。

齐昀又看向王一博，“行了，寿星大人，过你的生日去吧。”齐昀说到这又念叼起昨晚那个蛋糕，“还是人洛裴的蛋糕香，咱买的缺味儿。”

肖战心里狠狠地拧了一把，而后他咬着杯沿仿是喝水地在心里自嘲，也是，自己和齐昀说的不喜欢，如今齐昀说的话自然也不再像从前那样顾及他心里会如何想。他心猿意马地朝着齐昀和王一博的方向，却没有正眼看向任何一个人，垂着睫咬着杯沿不吭声。

余光里，王一博好似看过来一眼，又或者没有，继续和齐昀打趣地笑笑，“改天你也给我做一个。再难吃我都给你吃光。”

齐昀嘁了声摆摆手，“赶紧走赶紧走。已经饭点了。等你过去都得什么时候了。”

吧台外边倚着吧台站着的王一博没有立刻回应。肖战放下水杯的时候无意抬眼对上王一博扫过来的视线，无波无澜地短暂定格又掠过，他看着肖战放的杯子仍未吭声。

齐昀夹好了那些单据，又对王一博说，“还有什么要交待的？老板。”

王一博这才说，“没什么，我走了。”

肖战看着王一博走向出口，消失在半笼的隔墙之后。他垂眼看着方才王一博看着沉默的那个水杯，他在千杯专用的贴着标签的玻璃杯。

肖战不知道王一博看着水杯在想什么，但他越骄傲就越挫败地知道，他抵死不认的或者“不识庐山”的那些喜欢，一如昨夜阳台听到的那些声音，一如眼前玻璃杯里顺着杯壁往下淌的水滴。

清晰无比。

王一博抱着双臂倚在墙边，看着洛裴从厨房到餐厅来来回回。洛裴叫他好好等着，他便这样等着，没有任何伸手帮忙的打算。

桌上陆续摆上洛裴亲手做的菜精心摆过盘，亲选的威士忌是王一博惯常喝的那种年份，一如当年。

这间房子还是当年洛裴走的时候的陈设，他睡过的那个房间还有洛裴曾送给他的礼物，给他买过的所有东西。洛裴的房间里还有当年他们共处一室之后他曾在房间里玩过的掌机，换洗过叠进洛裴衣柜里的衣服。

一切就像当年某一天王一博在这个空无一人的房间醒来离开时，一点没变。

王一博并不想将一切都看得这般明白。

洛裴和王一博碰了杯，说，“生日快乐。”

“谢谢。”

洛裴笑着喝了些酒，“尝尝？你以前很喜欢吃的。看看味道如何。”

王一博一口喝干杯子里的威士忌，将桌上所有的菜都尝过，“好吃。”

洛裴提起从前，又问他这两年的过得怎么样。然后说说自己这两年的事。

洛裴说，“我脱离家族自己开了公司。”他看着王一博，手指来回蹭着杯沿，“现在很自由。”

王一博抬眼看着他。

洛裴说，“我可以，一直陪着你。”

洛裴像王一博十七岁那次生日一样，喝了很多酒。王一博没阻止，他一开始就知道洛裴给的这个生日，就是为了将一切都拉回过往。

他并不介意回到那段听风看雨的旧时光。

洛裴虚浮着步子走过去跨坐进王一博怀里，将王一博抵在了方寸之地的沙发靠背里。

王一博看着他，不退不进。他们之前有过那样的曾经，洛裴准备的这一份生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都是意料之中。

他们两个的面容都晕在优柔的灯光下，黯淡的空间里。彼此之间充盈的都是他俩的气息。

裹着浓烈的酒意，都是暧昧和欲色。稍微一个错身就是情不自禁。

洛裴盯着王一博半天，最终自己上前，微微偏头含住了王一博的唇。

他亲得试探，撩人，带着这两年的想念，曾经有过的爱意，还有全身心的遗憾。

可是被他亲的这个人却没有一点回应。

洛裴只能更用力的去撬开王一博的唇齿。他心里的不甘开了小口，跟着那些得不到的旖旎喷洒开来。

王一博只任着他吻，平静地旁观。

洛裴去攥他的肩，王一博仍然由他亲吻，他最终妥协地后退，呼吸还带着吻后的不平，黯然地退回周遭的光里。

王一博跟着垂眸去看洛裴，他的睫毛微微颤着，跟洛裴的唇之间只剩几厘米，那些细微的喘息，柔软的光影杂沓，只要谁再偏头一动，就可以再度吻在一起。

洛裴。

王一博知道，无论如何这个人对他而言都很重要，他在洛裴面前向来乖顺，洛裴给过他的全部也让他觉得自己不该也不能让这个人的希望落空。

尤其是在洛裴再次回来，并且告诉他可以不再离开，平复着他心里曾经的怨怼。尤其是在昨夜之后的今天，他没有理由拒绝，也不必拒绝。

接吻拥抱还是上床，都没什么大不了，他没什么不能给。

从前可以，现在应该依然可以。

除了无法掌控的心意。

王一博笑了笑，仿佛回到千杯的灯影之下，在宾客离席之后只剩下他自己的时候。

他坦诚地说，“就算我可能会想到别的人，也想做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