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前夕
- Usakii
- 2019年8月17日
- 讀畢需時 7 分鐘
王一博去了T市参加集训,集训最后一天就是竞赛考试。
集训的生活除了上课就是高强度高难度的题海战术,但好像对王一博来说没什么特别的,在全省各地来参加集训的学生诸多熬夜刷题,紧张失眠的时候,他好像还是和在学校的时候一样,趴在桌上睡睡觉,偶尔起来听听课,那些习题也总是做得很快。
都说这唯一一个高二参赛选手是一匹黑马。
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像站在一条涂了白漆的分界线上做一道选择题。他在无数个夜里空出一整颗心脏想着那个被水气氤氲至模糊的浴室,想起那张红着眼眶湿漉漉的脸,想着自己下过无数次决定最终还是心软地说出“没有不去的理由。”
肖战应该不记得他有多想来T大。大概也从没想过从他们记事起的年年岁岁里,他心里曾喜欢的想要的最终割舍的放弃的一切。
小时候,王一博得到第一个摩托车模型,他有多喜欢,大概就是小孩最直接的那种放在被子里陪着自己睡觉的那种喜欢。被肖战拆掉的时候,他很生气地和肖战打了一架。
他质问肖战为什么要拆掉他最喜欢的东西。
肖战哭着将那辆被拆坏的模型丢到他身上,“这种东西多得是,再买一个就是了。谁知道你喜欢。”
他说,“我跟你说过。说过很多次。”
“我不记得了。”
他像每一个天真的小孩一样,将那些“尸体”埋在院子的树下,一边盖土一边哭。然后在肖战负气的眼泪和冷战里轻易就将这件事翻了篇。
肖战不记得的事情很多,他记得的却太多。他想着自己那些懵懂的自发的忘忽所以的迁就和纵容,那些所谓的付出。他忘了自己,也不怪别人会忘了他。
就像到了如今,他做过告别,说过狠话,可仍会忍不住要去妥协,他在一众被竞赛压力压得喘不过气的选手中间显得无比淡定甚至是无所谓,他清楚自己一定可以,同时也在某些瞬间想着如果有意外就考S大,考那个他并不喜欢的学校,然后又匆忙地否定匆忙地去想别的事情若无其事地假装忘记。
他就这样翻来覆去地度过每一个沉默放空的时刻。像走进了死胡同,然后渐渐希望自己可以努力地去喜欢上别的人,是谁都可以。
考完的那天王一博去了T大。不出意外地在明星学生榜上看到了兰岚的照片。
他看了会然后走过去,又突然折回来站拍了一张照片,配了文字“照片真丑”发过去。
兰岚的消息回过来,“哟,考完了?”
他们之间的联系并不多,甚至在王一博已经来T市的这一个月里,除了刚到这里的时候王一博发过去一条“到T市了”的消息,兰岚回复了一句“加油”之后,他们默契地互不打扰没有一次刻意的联络和见面。
王一博回,“嗯。”
兰岚问,“什么时候走。”
“明天。”
王一博抬头看了眼明星学生榜上兰岚的照片,又发过去一条,“一起吃个饭吗,牛姐姐。”
“好。”
最后排角落的位置空了整整一个月,高二的期末考也快到了。幽默的物理老师在这一个月里抱怨了很多次,“没有校草上课,我累,你们也瞌睡。”
走廊里少了很多刻意路过的女生,也少了一部分递进教室的零食。肖战依然会收到一些零食或手写的信,依然是老师眼里的三好生,同学眼里温柔爱笑的班长。他好像也有些习惯了一个人去食堂,或者和郭丞他们三五成群地一起去。
一个人吃饭的时候看着对面空着的位置,总会想起有一段时间王一博也总是一个人吃饭,大概也是一个人很快的填饱肚子,然后慢悠悠地走回教室。
海宽有空的话仍然会像以前那样接送他上下学,但从来不主动提及王一博。他好像隐约地意识到这个大哥哥知道些什么却从来不说,温柔地帮他们遮掩着不堪和伤疤。
他还是会在做完功课后在自家顶楼上看着对面王一博那扇黑漆漆的窗子和空荡荡的顶楼阳台。偶尔给王一博发过去消息问问他在做什么。王一博会拍下他那些成堆的试卷,配上文字,“被埋了。”
隔着手机,一切如常。
王一博考试那天,他发过去一条“加油”,对方没有回。直到下午五点他才收到一条“考完了”的消息,没有再多的话。
高二期末考试那天,竞赛成绩公布。王一博出乎很多人意料又好像理所当然地进了前三。那一天两家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顿热闹的饭,还有一些走得近的亲戚。
肖战和王一博还是像从前一样坐在一起,大圆桌的饭局,饭桌上的觥筹交错好像和王一博没什么关系,他还是顾着肖战碗里的菜,杯子里的饮料,然后闷头吃自己的。
肖战说不清心里什么感受,酸的甜的苦的什么样的都有。
“小宝从小就念着要上T大,这下终于如愿咯。”
不知谁说了这样一句,桌上顿时就起了恭喜如愿以偿和嘱咐着继续努力的声。彼时王一博正喝着杯里的饮料没空说话。
王爸爸笑得格外高兴,嘴上却说,“他也就小时候念着了,我记得那会祭祖烧香都要跟祖宗们许这个愿。结果呢,长大了又说想读S大。”
那边就有人说,“反正这两都是名牌大学,随便哪个都是梦想成真了嘛,恭喜恭喜,小子有出息。”
王一博给自己倒满了饮料,敬了那些恭喜的声,说,“嗯,如愿了。”
肖战抬头看着举着杯子向大家致谢的王一博,看着他移了杯子朝向自己,嘴角漾起不深不浅的笑,然后仰头将橙汁喝出烈酒的气势。
肖战喉咙里突然梗进一根刺。
去年春节在肖战过的,今年便在王一博家。
除夕这天一早,两妈妈就开始在厨房里忙活,昨天海宽带着两个少年出去一道采购回的食材此刻都井然有序地在流理台上,地上排着。海宽跟两爸爸一块杀鸡弄鱼什么的。
外头肖战和王一博照例被安排贴春联。长长的红色的纸帘上不是那么好看的毛笔字是两个少年的,从来都是这样的习惯,一人写一边。中间横批就海宽执了笔。
彼时那穿着红色外套配着牛仔裤,蹬着黑色筒靴的英气少年正踩着木梯上拿春联比对着位置。下边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同样配着牛仔裤,穿着白色板鞋的这个漂亮少年就给他看着贴正了没。
王一博问,“怎样?”
肖战瞧着,又站远了些再瞧两眼,说,“贴吧。”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纸帘边儿从上往下的一划,拿指尖又确认了次才松开手,从梯子上直接跳下来,离远了些回头看一眼。
门楣跟门侧的红帘都是贴得规整极的。
海宽正端了热水从里间出来,也顺道看了眼,又看看这两孩子,笑了说,“今年倒是消停了啊。往年这贴个对联你们都能整一地妖蛾子。”
王一博撸着掉下来的袖子,说,“哪有这么夸张。”
海宽便笑,“还不夸张,哪回你不是一脸的浆糊。小战脸上就全是你从对联上沾的红印。”
海宽说完这话就去了后院,余下这两个突然就噤声了似的,有一会都看着别的地方,一句话都没有。
王一博看了眼自己手指上的红印,看着端着浆糊搅着,不知道看着哪的肖战,走过去,“再不糊,没机会了。”
肖战顿了一下,看着钵里的浆糊好一会没动手,最后说,“算了,等下弄衣服上麻烦。”
王一博没说什么收了梯子拿去后院。
晚上守岁,王一博在客厅陪着一块看了春晚开场,就上了顶楼。他那烟刚点上,肖战就过来了。
肖战靠过去阳台,从王一博放在阳台的烟盒里拿了一根,点上。
王一博皱了下眉,脱口就问,“你怎么抽上了?”
肖战撑着阳台看着外边,吸了一口也皱了眉,“你去集训那会吧。”
王一博没再问什么。
肖战笑着说,“想你的时候很难熬,就抽了。”
王一博看回肖战,他那喉咙突然就有些难受,梗得慌,“别抽了。”
肖战笑了下,又吸了一口,“你管我。”
他仍然看外面被烟花衬得亮堂的远外天空,问王一博,“下学期还去上课吗?”
“不去了。”
肖战的胸腔里咚的一声响。王一博又说,“插班考试过了。”
肖战看向王一博,“我们还有可能吗?”
曾经那一句不可能是肖战自己说的,可如今他依然知道困难重重却仍跃跃欲试,甚至想要孤注一掷。
喜欢和爱,困难或简单,都想试一试。拒绝或是接受,都需要回应。
他像是一遍一遍反复地体会着当初王一博的心情。但他也意识到这样长久的消磨里,消陨的不仅是他肆无忌惮的底气,还有王一博对于这份喜欢的信心。他曾说过的那一句交往,更像被长辈威胁你不写完作业就不能看电视而做出的交换和妥协。他此刻要说的喜欢,也一样。
烟花依旧灿烂。王一博的眼底映着五光十色不断迸发出来,燃烧在冷空气里。
他突兀地问肖战,“那块纹路像心跳图的石头,还在吗?”
肖战关了房门后在原地站了很久,然后他突然开始翻箱倒柜。
找不到的。
在他翻找之前大概就想到了。无论是消了磁的磁带,还是那块纹路像心电图的石头,都没有了。他甚至记不起王一博给他之后他曾经随手放过哪里。他像无头苍蝇一样翻遍了所有地方。最后颓然地坐在地板上。
他好像突然不认识自己,也不认识这个陪伴了自己十七年,在自己身后一次又一次收拾他一时兴趣造下残局,包容着他所有的无理取闹,替他背了十多年“黑锅”的少年。
他想不起王一博喜欢吃的食物,除了那一个筒装的薯片,甚至不确定是不是王一博喜欢的口味。他想不起王一博喜欢的东西。除了会躲在顶楼抽烟,会趴在课桌上睡觉,不知道他还有什么爱好。
好像所有人都知道,T大有最适合王一博的最好的理工科,王一博一直心心念念想去T大,
只有他,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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