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较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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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博扫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然后抬手拿了床头柜上的手表，从床边起身。

洛裴看着王一博将腕表带上手腕，清脆的两响，扣好。洛裴抬眼看着王一博，“怎么了？”

王一博利落地套了T恤，“回去。你该休息了。”

洛裴的心往下一坠，却是笑着说，“去送钥匙吗？你刚不是说等齐昀来？”

王一博穿了裤子，铜制拉链往上拉发着短促的一声闷响，“跟这事，没关系。”

“拿不拿是他们的事。我什么时候回去是我的事。”他不急不徐地扣好皮带，略扯了T恤的衣摆，才掀了眼看着洛裴，“你不是我的金主也不是恋人，你应该知道我不会留在这里。”

洛裴自认了解王一博，他确实也足够了解，即便是分开的这两年王一博的任何消息他都了如指掌，但仍觉得眼前的这个人足够陌生。

洛裴久久地看着王一博。王一博闲适地站在他面前，一如那场生日晚餐开始之前他抱着双臂看着洛裴忙忙碌碌别无二致。

洛裴几番掀唇未能说得出半个字。他要的这个人已经直白地告诉他了，给不了。所以那个无动于衷的吻也好，沉默或是剧烈的床事也好，不过都是这繁华都市里每天都在发生的不值一提的小事，对王一博来说并无特别甚至虚无兴趣的事。

这就是王一博说的配合。

身体里的某一处，某一根神经的末梢上，一抽一抽的疼，然后猝然断开，他问王一博，“因为肖战。”

王一博笑，“不是。”

他走近一步蹲下来，迎着洛裴的视线，大概这是他对洛裴最大的温柔和耐心，也是最直接的残忍，“我曾经分不清对你的感情，但我很依赖你感激你也很怕失去，你很重要。就算到现在，也一样。”

“我说不是，没有骗你，他和曾经的你有一点很像。”他顿了顿，然后说，“就算我喜欢他，我对他，也没有任何期待。”

王一博从来不会对洛裴说谎。

王一博的语气依然平静又散漫，就像远山绕走的云雾，大漠随风的沙粒。

就像他当初在阳台和肖战说自己那些不堪的过去以及轻易结束掉的那场游戏，“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事。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打烊的千杯里只剩下齐昀和肖战。

齐昀震惊地看着肖战，震惊地张嘴，指了指肖战你你你了半天，然后突然沉默。直到他看着肖战又一杯酒豪饮下肚，才说，“哥，我搞不懂你了，你昨天在我面前嘴硬什么呢，你就算嘴硬也留着跟老板嘴硬啊。”

齐昀挠了挠头，“你没喝醉我TM都要醉了。你好像一点都不了解老板那个人啊。他要是真因为听了你那些话在心里留了什么影，加上他说你那什么游戏的，他那个人……”齐昀想到王一博，莫明有些嫌弃地耸了两下肩，“他就算真对你有点什么，也能咬碎在牙齿里。”

肖战就这么沉默地听，酒精熏得他眼前起了浅雾。

齐昀翻了个白眼望着亮起大灯的吊顶，“喜欢一个人，承认一下有这么难吗？”说着齐昀又摇了摇头，“诶关老子屁事。”

他看向肖战，“我打了哦，万一他真不接或者什么的，你也别太难过了。反正你也说你迟早要离开这里，你俩就算在一起也是个分道扬镳的结局。”

肖战长睫剧烈地一颤，就像扎进泥土里的植物被连根拔起的瞬间，土壤分崩离析裂开巨大的豁口。

这些都是他说的。

齐昀又说，“所以，没啥好难过的。”

残留在喉间的酒精烧得肖战几近哽咽。

齐昀打过去的电话没有人接，一声一声响着，就像天空哀嚎过的飞鸟声，带着微弱的回响跌入寂静里。乍起的机械女声仿佛将肖战从深睡的梦境里惊醒，他整个人都晃了一下，然后从圆凳上起来。

齐昀打了第二个过去。

肖战从齐昀身后走过去，齐昀放了手机，一声一声等待接通的声音持续响着，齐昀想要叫住肖战的话没说得出口，肖战越走越快地消失在了千杯出口处半拢的隔墙后。

手机里低沉又慵懒的一声响起，“喂。”

齐昀手一抖，直接把电话挂了。

“……”他认命地又翻了个白眼，再打过去。

那头接起来还是懒散的一声，“你很闲吗？”

“……没你闲。”

王一博也没继续逗嘴，只问，“你来拿钥匙了？”

“呵。”齐昀一听这事，脑子就瞬间将前边为什么打电话的事给翻了篇，“你真好意思，这么远，真让我和战哥打个车去拿钥匙？真矜贵。”

那头突兀地静了几秒，而后仍是先前的语气说，“行了，没事我挂了。”

“嗯？诶！……”齐昀这两声还未磨叽完，那头电话就撩了。

肖战掏出钥匙开了门，房门在身后咔嗒一声落了锁。他在门口站了会，然后走到酒柜前拿了王一博常喝的那瓶酒，学着他的样子倒了大半杯，加了一小块冰。

他长久地站在酒柜前，看着那一小块冰散开的冷气在玻璃杯上氤氲出稀薄的雾，再融化成水渍。他拿手指贴着玻璃杯，冰冷的触觉在一瞬间涌进心脏。

他还是喜欢温热的牛奶，清甜的蜂蜜水。

王一博曾和他说过的所有话，都在耳边有了回响，无数的画面在脑海里切割拼凑再像玻璃一般碎裂成无数细小的碎片，扎得他周身都在隐隐地疼。他被酒精洗过的所有神经都在提醒他，“你想怎样都可以”，“如果你想谈一场，现在就可以”，还有那一句，“你的游戏，我腻了。”

赢了吗？赢过的。

输了吗？对方让给他的赢面，最终都输在他自己手里罢了。

肖战端了杯，像在千杯的时候那样一口吞下。他今天喝了多少酒不差这一杯，混杂着各种酒型喝进腹里也不差这一杯，最好可以沉醉深睡。可冰凉的酒入喉，这些呛喉的酒熏得他越发的清醒，即便他视野里的一切都蒙上了雾。

门锁清脆一响，肖战手里的玻璃杯脱手落地。

王一博看到肖战，明晃晃地愣了一下，然后又很快地垂眼转身关上门，回身过来时扫了一眼地上碎裂的玻璃杯，和酒柜旁矮桌上的威士忌酒瓶。

他什么也没说，视线轻飘飘地扫过一切，然后走到酒柜旁，从最上一层拿了牛奶，重新拿了杯子，倒好一杯去了厨房。

死寂的屋子里，只剩下微波炉运作的声音和空调运作的声音交叠在一起。

肖战站在原地，他看着厨房的方向，方才心里那些情绪乱糟糟地绞割在一起，像荆棘攀爬着墙壁一般在他身体里蔓延，生长，然后牢牢地包裹住他的心脏，一捆又一捆地覆盖，那些荆棘上的刺，就一根一根地扎进去，不深，不太疼，但依然难受。

他来不及想王一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甚至也来不及想他那个没带钥匙的谎话被揭穿，微波炉叮的一声响起，他胸腔里就像瞬间炸开般地让他整个意识都恍惚了几秒。

王一博端着牛奶走过来，将牛奶放在肖战身边的矮柜上。然后看着肖战突然一拳砸过来。他一动不动地承了这一拳，偏了头。

王一博只是用指腹蹭了一下被砸的左脸，然后敲了下牛奶杯，“喝了去睡觉。”然后他又添，“不想喝就放这里。”

肖战只觉得脑子被刚刚炸开的情绪轰得有点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打出去那一拳，可他握紧的拳头已经又一次打过去。

手腕在半空被王一博抓住。

肖战眼前的世界猛然晃动，后背就撞上酒柜。王一博将他抵在酒柜前，然后看着肖战颤着的双睫，蒙着水汽的眼睛，带着微凉的笑意说，“不是没带钥匙？”

肖战一怔。

王一博的语气很凉，就像肖战刚刚喝过的酒，“那一拳我让你打。你心里那点不爽快，该满意了。”

肖战咬着嘴唇用力地挣了一下，却被王一博钳得更紧地压过来，牢牢贴在酒柜边。

又是气息扫过脸，任谁一偏头微微上前就能错开鼻尖贴上对方嘴唇的距离。肖战的瞳仁一颤，王一博却在这一秒松开了他。

肖战胸腔里被炸开的情绪托至云端的心脏骤然下跌，他下意识地就伸出手，可刚一拽到王一博的手腕，就被反剪着双手制在身后。

王一博没有任何停顿地开口，“喝多了就去睡觉。”

肖战看着他，刚一掀唇，王一博就压着他往酒柜上顶了一下，说，“你今天，最好别惹我。”

那些混杂的酒精在身体里翻涌，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腔就像吸满了水的海绵，再一个呼吸，那些满溢的酒精就从海绵里挤出来，泊泊上涌，熏得他眼眶很热，视线越来越模糊。

王一博极快地皱了下眉，随后却是再一次松开肖战，只抓着他一边的手腕，拉着他，顺手端了矮桌上的牛奶，往肖战的房间走。

肖战跟在王一博身后，边甩着手腕，“你干什么？！你放开！”

王一博一言不发地走。

肖战停着脚步往后一拽，堪堪在房门口拽停了王一博。王一博回头第一句话，“我能对你干什么？”

心脏被狠狠捏了一把。明明快三十岁的人了，就这么一下，刚刚烧得眼眶都热的那些酒精，突然就涌出来，“我…”

“说不出的话，不用逼自己说，我也不需要听。”

王一博松开肖战走进房间，将牛奶放在肖战的床头柜上之后走出来。

“我不喜欢洛裴。”

他没有再看肖战一眼，只是错开他往自己房间走，“所以，你不用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