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续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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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下沉的气流震荡出微澜颤动在肖战心里，他不自觉地蜷缩起五指。王一博给他留足了退路，而他心里的犹疑也一点都瞒不过王一博。

也是，一个昼夜都还未过去。

王一博看着肖战扣紧的五指，他很清晰地听到自己心里一声叹息，然后端起圆桌上的牛奶。

递过去。

肖战的手指一直倔强地不松开。

王一博看着那杯牛奶，视线也将肖战握成拳的手框了进去。

像画面定格的静景，三五秒的时间短暂又难熬。

最终他还是伸手拉着肖战的手，“耍脾气？”

肖战松开五指，王一博将牛奶杯放进去，肖战说，“不是。你在生气。”

那杯牛奶在肖战的掌心里依然有温度，即便那些温度一直在流逝，王一博笑了笑，“没有。你别多想。千杯的事情都是齐昀在打理，续约的事，他会处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一博抬头，“肖战，如果这是做选择，这个选择还这么难，就不必去做。”

他仰头将杯子里剩下的威士忌一口喝完，“我很早就说过，无论你对我抱着什么样的心思都可以，现在也一样。”

第二天肖战起来时，王一博已经离开了住处，肖战去到千杯，也没看到王一博。像是意料之中，却还是让肖战莫名地慌了一下，即便他清楚王一博不可能真正离开千杯。

“他呢？”

齐昀睥了肖战一眼，“哪个？”

肖战笑，“你够了啊。”

齐昀抖抖手里的抹布，顺手挂好，“去福利院了，他把洛裴找的工程队退了重新找的。所以这几天应该很忙，不会过来。”

肖战坐在圆凳上来回转着，齐昀倚着吧台，“你俩不会决裂了吧。这事没跟你说？”

肖战剜过去一眼，“你就不能盼点好？我们这都分房睡了。”

齐昀瞪眼，“不是吧…”

肖战垂眼玩着手里随便拿来的玻璃杯，“我自己回自己那边的。他好像在阳台呆了一夜。”

“哦，那不是你自己作？老板睡阳台很正常啊。以前他房子装修的时候，在我那里，只要不是特别冷的天，他也这样。”齐昀耸耸肩，“你要是主动点睡他那边，他说不定就不睡阳台了呢。你这么一搞，可不就是你俩吵架不合了。”

肖战又抬眼给了齐昀一眼刀。

齐昀立马认怂地嘿嘿笑着，“那昨晚你们说了什么没有嘛。”

肖战沉默了会，然后说，“续签。合同给我。”

“……”齐昀愣了一下。

肖战又催，“快点啊。”

齐昀在吧台边站直了，“不是，你想好了嘛就这么着急忙慌的，你那合约还有一年啊。”

齐昀脑子一转，“您这是跟老板表决心呢还是跟自己杠呢？”

“废话这么多呢你，还是不想签我这个驻唱啦。”

齐昀一撇嘴，学着王一博那口气说，“千杯不靠驻唱。”

肖战看着齐昀，突然睫毛扇扇地说，“给我个机会，齐昀小哥哥。”

“……”齐昀嘴角一抽一抽地，“你要是把这用在老板身上，哪有这么多事…”

齐昀念念叨叨地离开吧台去了办公间。从文件柜里翻出肖战的合约，打了份新合同准备出去时，又折回办公桌那坐着，给王一博打了个电话。

“你战哥又怎么了？”

王一博那边一接起来就是这么一句，配上不冷不热的语气，当下就噎得齐昀卡喉。

齐昀知道接连借他的嘴撒肖战的慌估计是刺得王一博心里不爽快了。这人最讨厌的说谎这事他心里清楚，偏还顶风作案，没让他卷铺盖回福利院扫院子也不知道是沾了谁的脸面。

齐昀嘟囔一句，“不是…哎呀，是战哥的事。”

王一博的语气仍然不咸不淡的，“什么事。”

“他要续约。”

王一博一时没回话，齐昀不知道他是有事，还是什么意思，就问，“签？”

“把他那方的违约条款删了，其他你看着办。”

“哦……”齐昀顿了顿，又问，“工资呢？”

王一博那边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他是正常工作，你在想什么？”

“我这不是看你俩关系不正常……卧槽。”

齐昀话没说完，那边电话就挂了。

齐昀拿着肖战的合约和新合同回到吧台，肖战一眼就看到齐昀手里那一叠纸。

齐昀将合同往肖战面前一放，肖战接过去直接翻到最后一面。

笔尖悬着突兀地停顿几秒后，肖战正要落笔，齐昀说，“没有违约条款，你随便签多久。”

肖战这才翻回第一面。

年限被划了斜杠。

第二面，本该有的他这一方的违约条款没有了。只剩下雇佣方违约条款。

齐昀瞟了眼肖战，“那个年限我改的。反正违约都取消了，年限也没啥用。”

肖战不自觉的攥紧了笔。

齐昀叹了声，“你搞不过他的。”

齐昀似乎也有些明白肖战为什么要这么急的在未到期的时候来续约，“你就不能自己想想清楚嘛，非靠这东西来约束自己？这个决定这么难的话，你干嘛为难自己。”

“不难。”肖战利落地签了名字，“这么好的就业条款上哪找去。”

“……你俩，真行。”

齐昀撇撇嘴，“说得好听，你跟我们不一样，你真打算唱一辈子歌？这是酒吧，又不是当什么大歌星。”

“他想听，我就能唱。”

浪漫的虚话，谁都能张口就来，肖战说完就笑，“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先这样吧。”

肖战还记得昨晚，他站在阳台门口，王一博略侧着身子躺在躺椅里，好似睡着。他看着那两间卧室两扇敞开的门，然后走向自己那一间。

每一步踏下去，都像轻轻踩过心脏。

他躺在床上盯着房门底端那一道挤压在门缝里的光，不知何时睡着，然后走进期期而遇的梦境深处。

厨房里的微波炉安安静静地无声无响。那两间卧室，不曾变过。他走过去想拉开那一间最想见到的那个人的卧室房门。

那门卡了一瞬，被拉开的时候，莫名陈旧的吱呀声，却让他分明听到了穿云裂石的响声，拉开的房门狠狠划过心脏。

空荡荡的卧室。

梦境变得越发潮湿，潮湿得让他有些喘不上气。

他去到阳台，依旧有风。只是再也看不见阳台上那个好似从剔透月光里剪下来的，比梦更似梦的男人。

他戚戚然地在那一场梦里想起梦中的自己决然的辞行。想起被他亲手抛弃的，斩断的，扼杀的一切。

胸口猝然地一疼，生生将他从梦中疼醒。他几乎一瞬间从床上弹坐起来，整个人被冷汗泡着，他从来不知道，那些被自己刻意忽略的真心，看不见的感情，会在王一博稍稍显出一分冷淡之后所遇的这个梦境里让他猝不及防地近乎崩溃。

肖战嘻笑着提起这个梦，齐昀挑眉说，“他可能在福利院，还没回去。”

“……”

肖战翻了个白眼。

千杯里优柔暧昧的光影渐起，轻柔的音乐如水漾开，肖战看着那些陆续出现的，熟悉或陌生的客人。

纸醉金迷，大梦一场。

他低头看看合同上自己签下的字，然后递给齐昀。

时光漫长，每个人的人生就像一只慢慢折、慢慢叠的千纸鹤，每一道折痕都藏着深情，谁也不知道谁的深情会被折痕藏匿不见，被时光先行凌迟。

谁也不知道这个千纸鹤完成时，最终会带着深情不负落进哪个人手里。

只是在每一道折痕呈现时，都一定会有最想去的那一个人身边。

那些艰难的决定总会在某个瞬间变得简单。人这一生会后悔的事何止三三两两，谁也说不准以后，将来，多年后。至少能选择当下不后悔。

自由随心。

他这一生，这还未完成的一生，眼下也只想去一个人的身边。

姚佳换了肖战去驻唱台，在齐昀按照王一博曾经说过的那般关掉肖战正前方照得他眼酸的大灯之后，肖战突然就笑了。

他那双长长的睫毛忽地扇起来，抿唇一笑，像温柔的穿堂风，檐下花，云中月，温柔的嗓音唱起温柔的情歌。

那原本藏着的，似被一张薄薄的纸掩着的一切，都在自由随心的放任里变得磅礴，盛大，势不可挡。

他曾小心翼翼偷看过无数次的那对英气的眉，流线般地描了出来。那双清冽的眼，好似就在眼前，

英挺的鼻梁，流畅的下颌线，锋利的顶着白的透光的皮肤滑动的喉结，宽厚的他靠过无数次的肩膀，紧实的曾经稳稳承载过他无数不安的胸膛，都落进那勾勒成形，如月下剪影般的轮廓里。

异常清晰。

他只唱了一首歌就回到吧台。在齐昀询问他怎么了的时候，他扬了扬手机，“状态不好。”

齐昀的视线从他的手机扫到他的脸，想想刚才自己听到的歌，愣愣地发出疑问，“哈？”

肖战没答齐昀，只看着手机犹豫一秒，给王一博发了一条消息。

“这几天都不回来？”

对方隔了一会才回，“是。”

肖战盯着那一个字看了会，“你跟孩子们在一起？”

“是。”

“那我在手机里唱歌给他们听。”

他发过去，又紧接着再发一条，“他们会听吗？”

王一博回了句，“怎么了？”

“你听吗？”

王一博被一群孩子围着，他看着那条简短的消息，心里一阵浅浅的浪花层层叠叠地拍过，然后无声无响。

他抬眼问那些坐在身边等他继续拼乐高的孩子们说，“你们想听歌吗？”

孩子们脆生生的嗓音，毫无迟疑的异口同声，“想！”

王一博回，“你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