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拆穿

兰岚让他们去篮球社，王一博立马就想到他拒绝加入校队的事。篮球社与校队严格来说并无关联，一个兴趣小组，一个盛名在外的官方组织。只是校队的部分成员也参加了篮球社。

比如身为控球后卫的队长。

“不去。”

一如兰岚预料的，王一博在肖战转达之后当下就拒了。肖战拧着眉，“岚姐可是从国外回来的，人电话都打来了，不去见见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的。”

王一博长脚一蹬自行车驶出去一截。

“别的不说岚姐对你不差吧。我俩能在一块人也是帮了忙的。你这突然哪根筋不对了。”肖战在后边推了他一把，作势要跳车，“你不去，老子去。”

王一博对很多人和事都仿是带着天然的漠视不上心，这一点肖战再清楚不过。但他不行，他与王一博的脾性向来不同，即便只是一个普通的学姐，这样一通电话打来邀请，他应该也会去见一见。

更何况是兰岚。

肖战在后头一晃，王一博立马就刹停了自行车。

肖战从后座下来，站着没动。在看到王一博没像从前那般立刻妥协时，他才觉察出反常，“怎么了？”

王一博跨在自行车上，撑着车把略回头看向肖战，“之前校篮球队的找我打小前锋。”

肖战那双漂亮的眼睛明显的睁大了一分，眼神更加明亮。

T大校队，连他这不打篮球的都知道。

“我拒绝了。”

肖战长睫一扇，脱口就是一声，“哈？”随之他才反应过来，“为什么？”

打篮球的男生们没人会拒绝T大校队的邀请，更何况是在入队就是主力的前提下。

“就，不想去啊。没意思。”少年浅浅一笑，“岚姐估计就找我说这个事。”

肖战上前，走到王一博正面站着，“我怎么听着有点坦白从宽的意思？”

王一博扯着嘴角笑，“胡扯什么呢，本来就没什么事。”

“放屁！你丫从小就不会撒谎，都快给你整成结巴了。要不要给你个镜子照照你耳朵红成什么鬼样了。”肖战戳戳王一博胸口，“T大校队，你跟老子说没意思不想去？你智障可别当老子智障。”

篮球社所在是社活馆最宽敞的一间，上午晴好的阳光从两边高大的玻璃窗照进来，被窗棱分割成一块一块巨大的矩形投射在磁板铺设得光滑整洁的地面。

兰岚坐在中间的小会议桌旁，手边是社团学弟倒好的水。

队长坐在与兰岚隔了两人位的位置上，“先前总传你跟王一博交往的事，居然是你弟？我怎么没听说你还有个弟弟。”

兰岚抬手伸出两修长的手指，“我可是有两个漂亮弟弟。”

队长便打趣，“也是真疼，大老远的折一趟。”

她那黑超滑在鼻尖上，那双漂亮得真真带着嚣张味儿的眼从镜框边露出来，她自是不会说那些真的缘由，眼梢一挑只笑，“我不回来怎么能赶上你这么个事。”

队长无奈地耸肩，“我这前前后后打了至少十个电话，你说这小子宁愿在外头打外援也不愿加入校队。”

“怎么，T大什么时候沦落到这地步了，都找不到一个别的能打的？”

“能打的多，择优录取。三个月也就够练练配合。”队长往桌上一趴，“谁都不想校队这几年的连胜断在自己手里。”

周六的活动馆几近无声，外头长长的走廊上近乎齐整同步的脚步声在廊间响起，兰岚把鼻梁上的黑超一摘，揶揄道，“行了，你那心心念念择优录取的小前锋来了。”

篮球社那双开的活动室大门被推开一侧，王一博一进门，就见得厅里正坐着的那活脱脱一总裁似的兰岚和校队队长，两人都往门这边看着。彼时他正骑完自行车，额发给风吹了个中分岔，他顺手一捋，露出好看光洁的额，眉峰英气眼梢狭长，清冷少年样透了个十足。

少年被看得脚下一顿，后头一声扬起，“怎么不走？”

肖战边说，边推了另一侧门往里走，视线一从王一博身上移开落进室内，也是脚步一顿。这厢也是个英挺漂亮的主，黑发随意散着，妥妥的俊俏少年气儿。

这俩，简直是一个赛一个的精细模子镌出来，

肖战那瑞凤眼微微一弯，双眼皮的褶一合，眼尾挑一道如水柔的线条，“岚姐。”

兰岚笑着朝他招手，拍拍身边那位置，“先前饭桌上才认的姐姐，几个月不见还带上名了。”

肖战自小就是个讨万家喜欢的皮相，模样乖巧漂亮，说话又是温温柔柔的，兰岚出国前那一趟饭局就这么喝成了一对姐弟。肖战下意识地吐了吐舌，又补了句，“姐。”

兰岚这才满意地又挑了眼看向那冷冷清清跟着肖战后边过来的少年，“怎么的，我现在还得一个个跟你们讨着叫？”

王一博掀眼对上兰岚的视线，他心里门儿清地，兰岚这匆匆一趟少不了海宽的话，他一时也不知摆个什么表情，就愣着一张英气的脸，淡淡地叫了声，“姐。”

然后才朝那边校队队长打了声招呼，“学长。”

兰岚朝那边队长示意地敲了敲桌，“你先去忙你的，一会我把人给你带过去。”

那头队长比了个OK的手势，“成。”

活动室的门咔哒一声合上，兰岚一秒也没耽搁地先问了肖战，“你这高三的课，全靠自学？”

她向来不是什么拐弯抹角的人，这话一问却是叫身边一双少年生出不同的心思。肖战下意识地先抬眼看看王一博，王一博只是垂眼略抿了下嘴，不见什么表情。

肖战点点头，又觉得欠妥地添，“感觉自学也行。自学高考的肯定不止我这么一例嘛。”

这两的小心思全叫兰岚看在了眼里，心里边有心疼亦有些羡慕，这些年少时才有的不管不顾和庞大又盲目的自信，再年长些怕是难有了。

兰岚直截了当地接，“我能给你安排去T市一中旁听。不用转学。”

这话一出，王一博才抬了眼。兰岚瞟他一眼，又看回肖战，“无论你打算考S大还是T大，我不认为你靠自学就能万无一失。”

空气的流动都像突然缓慢了下来，地面上投射的阳光也在缓慢地变换角度，长长的矩形渐渐变短。

年轻的男孩们谁也没有说话。

肖战无意识地捏着手指，王一博看向肖战，他很想说一句“去上课”，可这三个字眼下却成了不可理喻的空口大话。

他连自己的学费都交不起。

兰岚叹了声，“我希望你们俩能对得起我这一趟往返。”她顿了顿，最终将视线落在王一博身上，“我在T市有房子空着，为什么没找我？”

少年别开脸。

兰岚并没有因为少年的这一点倔强而松口，“你们私奔，没钱这事是随便一个人不用想就能知道的。为了赚钱去打外援，连校队都不参加了。你以前怎么说的？是谁说要在篮球社等着校队来请你？”

少年身体里像是潮水在秋天冰凉的深夜从地面漫上来，吞没光线。

兰岚说，“下一步呢？交不了学费是不是干脆你也休学？”

空气在一瞬间凝固，连光线里浮动的尘埃都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猝然地碾进毛孔。王一博微不可察地一颤，几乎是瞪向兰岚。

肖战震惊地看着王一博。

王一博腕上的手表，时间咔哒走过一响，肖战猛地一锤桌子，撑着桌面起身，极快地揪过王一博的领子，“你他妈……”

话到这里就猝然地被他心里翻滚的情绪切断。气氛僵硬地停滞，连发梢都静止，张大的黑幕铺天盖地般笼罩下来。

肖战松了手，一动不动地站着。王一博躲开肖战的视线，不知看向何处。

自责，他们之间只剩下无尽的自责。

兰岚拉着肖战的手臂把人按回座椅，“行了，别在姐姐面前撒狗粮。学费我交过了，房子你俩明天就给我搬，你们那房东我会去交涉。”

“我……”

王一博那话只说了一个字，就被兰岚指了鼻子，“你闭嘴。”

她顿了会，才说，“你们要走的路不仅仅是高考结束，也不仅是大学毕业。难道真的要提前把那些热情都消耗掉，然后再回头来后悔？”

“不会。”异口同声。

兰岚气笑了，“不后悔，只是带着内疚过一辈子。”

这下，两个年轻的孩子都不说话了。

兰岚看向王一博，“校队的比赛好好打。”

倔强的少年没吭声。

兰岚说，“你不跟海宽学长开口我懂，要是想着拒绝我的好意，那我就问问你，你这拒绝是做给谁看？不靠任何人帮助靠自己挺过去有什么意义？谁在乎？万一熬不过去，你是打算把肖战送回去，还是让他陪你一块断送前程？”

肖战看着王一博低垂着头，头顶的发丝都颓然地垂下，梗在他心口的到底是些什么样的情绪他也分不清，他只是不想看到他的少年这样败下阵来的样子。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要将少年从云端拉扯下来，可如今，他亲手将他拽进尘埃里，他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肖战胸腔里只有一阵一阵地钝痛，他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想要好好地用力地去抱抱这个比他小了十个月，却一直站在他身前的少年。

他的少年。胳膊原本应该比他的要纤弱一点才对，肩膀原本也应该是比他的要单薄一些才对。

可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只似喃喃地叫了声，“狗崽崽。”

王一博抬头看着他，苍白又无力地无声一笑。

“小孩。”

兰岚移了椅子至王一博身边，拍拍他的后颈，“向可以求助的人求助不丢脸，求助也不是证明你不行。在学校里，你们成绩出挑就能被认可，但这个社会不一样。我知道你想努力你也有能力，但有多少努力的人白忙一场？有多少有能力的人一辈子都没被看见。”

“那些走出来的人，谁敢说自己没遇上过几个知已几个贵人。”兰岚笑了笑，拍拍她这两个平白捡来的弟弟，“我也不怕往自己脸上贴金，就当我是你俩的贵人。”

她心疼又无奈地，将残酷的事实在少年们面前铺开。

“你们不可能与全世界为敌，也不可能对抗到全世界都认同，你们在坚持什么心里都清楚，也该清楚再坚持也只可能得到你们父母的认可。因为只有他们才会在乎你们的死活向你们妥协。”

“绝大多数人，只有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