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糖果

历来大学篮球界对T大校队的新入人员都相当关注，但全国联赛首轮小组积分赛教练并没有让T大这个备受瞩目的新人上场。不过因为之前的“外援”活动，诸多队伍都对这个“新人”有些“了解”。

联赛跟踪报道的记者在首轮积分赛后找齐各队队员进行采访时，榜二的A大队员便称，“打的还不错。做T大的替补确实没问题。”

彼时T大队长也在一旁，憋笑憋得肩都颤了颤。记者极有眼力见地将话筒递到T大队长嘴边时，队长还因为顾着低头偷笑被突然怼过来的话筒惊了下。随即就是一本正经地官方战术性又客套地回答，“嗯，很有潜质。”

记者顺势请来当前话题的中心人物王一博，小孩正坐在一旁休息区的长椅上划拉手机，被工作人员一招呼，才半大不情愿地锁了屏走过去两边，在队长身后侧站定就说，“队长，他下课了，我接了他再过来。”

那记者递上来的话筒正对着他们的方向收音，实况转播在赛场大屏里画质音质清晰响亮。只是采访和受采的几位都未觉有他，场上却是莫明掀起一阵喧哗。

采访的镜头与现场实况镜头都是下意识地扫向观众席，除惯例的各校应援手幅，颇有名气的一些队员的单人手幅，连这个从未在正式比赛登场的新人都有了不少的应援牌。

记者将话筒递到王一博面前，“新人能有这样的关注度已经相当不错了，期待你的表现。”

少年掀眼浅浅一睥，礼貌地回，“谢谢。”

队长朝他点头，王一博说完这两个字转身就离开了赛场。

另一边T市一中的校园里，肖战正横着手机看着实况直播，王一博那一句话在现场不够安静的收音环境里依然足够让他听清，镜头扫向现场满座的观众席，他那心里就莫明随了那镜头旋转心跳声声怦然。

暧昧的，不为人知的，这一个动人的小秘密隐晦地宣告世人。那一刻连空气里都是浓糖扯了丝弯弯绕绕地缠进心里。

肖战低头慢腾腾地走向校门口。

那些被揭发之后淬着毒扎向他们刺又有什么关系，他心里那个蜜饯罐子里藏着的甜足够他品尝，足够他涂沫所有伤口。

最后一场小组积分赛正值周日，托队长的福，肖战挂了个工作人员的蓝牌坐在队员场边的休息区。王一博偶尔看看比赛，大部分时间都捧着手机玩游戏。

肖战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看全国赛事，倒是比身为参赛队员的王一博还看得入迷，偶尔还要因T大未能进框的一球呀呀呀地惋惜几声。王一博侧目看他，又看回球场，“对面中锋不够灵活，很好过的。”

肖战嫌弃地撇他一眼，直接把他手里飞快操控着的手机给没收了，“得瑟吧你，人好歹也是前几名的队伍。给你撞一下能把你弹飞咯。”

王一博“嘁”了一声，“谁要跟中锋死磕啊，唬他一下绕出去不就完了。”

肖战抿着嘴偷笑，转而又是挤兑，“站着说话不腰疼。”

王一博那嘴一撇，嘀咕了句，“有你这么灭自己男朋友威风的嘛。”

肖战一怔，下意识地扫了眼旁人，凑近了王一博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你他妈注意点！”

王一博被收了手机，无聊地只能看看赛况，一边用不轻不重的声同肖战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现在想想，觉得也没什么。”

他这话说得隐晦，但肖战听得明白。

王一博又说，“最怕的事也从来不是有多难有多苦的那些。”

他偏头看一眼肖战，笑，又看回球场，“就，也有点觉得自己之前那么死磕，挺幼稚的。”

场上T大的替补前锋跳投进球，耳边是队长及工作人员们适时的掌声和叫好声。肖战和王一博也同样鼓了掌。

肖战说，“挺帅的。”

王一博笑，“是嘛。”

肖战偏头看向他，“我说你，死撑死抗的样子，挺帅的。”

最难的时候，也是肖战曾经不知道后来才逼着王一博三言两语随口说了几句的那段时期，攒房租，攒学费。买丰盛的早餐放回租住房，自己吃几个包子吃饱了就行。中午在西餐厅混免费的工作餐。

坐惯了家里接送的轿车的小少爷，再远也是挤公交车挤地铁，丰富多彩的大学校园生活真的只剩下上上课罢了，不是在打工仿佛就是在去打工的路上。这种能省一分是一分，能多赚一分是一分的日子，可能在别人眼里不算什么，比他们苦的人比比皆是。

可那段日子里，该肖战的，分毫不减。他还是那个在家里好衣好食供着，凡事不用操半分心的富家子弟。除了王一博压力重重又越发疲累，那些越来越少的精力不小心地冷落着他的热情。

肖战重复了一句，“就是很帅。”

少年被他率直地盯着，英气的眉梢一挑，颇有些得意地回，“我知道。”

那些日复一日看不到尽头的日子并未走远，如今抬头，所见依然看不到尽头。

王一博临时被教练替换上场，说是让他练练手。他起身原地跳了跳，边活动着筋骨热身，回头朝肖战挑眉一笑，“看我怎么在那中锋头顶上得分。”

年轻的喜欢就是装在玻璃罐子里的糖，王一博给他的糖。

十八岁以前，他只知道一边护着自己已得的，一边不停地伸手问王一博索要更多的糖果。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少年口袋里是不是有给不完的糖，会不会有一天给不了。

十八岁以后，他已然捧着满满一罐糖，他给他的少年写情书，找石头，跟随他的少年私奔，给他的少年他曾经自私不愿给的糖，但他收获的仍是满满的，满满的，那一罐糖果。

甚至更多。

肖战有些走神似的看着王一博，愣了会，而后笑容好像漫山遍野的花烂漫绽放，温柔，漂亮。

他说，“要帅。”

那漫山遍野的花好似经温柔的风拂过，花叶摇摇。

肖战用他们彼此刚刚好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男朋友，必须帅！”

毛绒绒的，脆弱的蒲公英被风带走，去往下一个盛夏。

少年回头一笑，额发轻轻扬起，“好啊。”

那天的赛场很热闹，就像曾经王一博打过的每一次比赛一样。

学生时代的赛场有男孩们酣畅淋漓的潇洒和勇猛，更有女孩们声嘶力竭的助威和呐喊。

王一博从接球起就成了全场的焦点，也是肖战眼里唯一的风景。他的少年挺拔又英气，从小到大得了多少倾慕多少欢喜数都数不清，明明生长在炙热聒噪的夏末，在他人眼里却是一个化不开的凛冬。

可肖战眼里，风景甚好。

他的少年每进一个球视线唯一的落点都是他。每一次进球回眸，视线都能刚刚好得彼此相接。他的少年给他的春风夏日，十四年，日复一日里无法改变的喜欢、痴心、温柔、热烈，一切的一切都给了他，即便曾经自己只给少年一点惨淡的云雾，露一点微弱的月光，少年仍是这般痴痴地日积月累地将赤诚的爱叠山筑海。

所以，那一点无法磊落的惋惜算得了什么呢，那一点无法圆满的难过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些潮水般的欢呼声喝彩声，都成了这份不可告人的秘密最盛大的背景音乐，磅礴有力，声势浩大。而专属于他们彼此的那份庞大的爱意，在少年恰好的花期里，在这肆无忌惮的一望再一望里，烂漫繁丽地盛开，娓娓道来。

这一场T大新人小试身手的比赛，王一博跃身在对方中锋前锋双人包夹防守的情况下，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在中锋头顶扣篮的照片，占了当天赛事报道的头版。

在某一张肖战也被拉进去的合照里，他和王一博都被客气地围在了中间，他们心意繁盛又心笙悄悄，心照不宣地歪头靠向彼此。

那一个借了小组积分第一这件对T大校队来说无比寻常的一件事做为名头吃的热闹的宴席，他们觥筹交错，谈笑风声一派寻常。谁先不小心碰了对方的手，谁先暗中勇猛地握了对方的手，只在后来他们莫明坐得近，桌下握过的手湿了手心，然后在畅快的笑里藏了那些旁人无法知晓的挑畔和得逞。

这一场席散，肖战带着三分醉地坐在王一博的自行车后座上，“你看，多好玩。”

王一博蹬着自行车，晚风灌进少年尚未换下的白色85号球衣，就像夜色下即将绽放的白色花包。

肖战去搂王一博的腰，说，“他们都不知道你喜欢我，但你只喜欢我，最喜欢我。”

他甚至打了个酒嗝，咯咯笑得欢然极了，“我也只喜欢你，最喜欢你。多好玩。”

世人想要的彼此珍重和彼此相爱他们正拥有，世人的祝福，谁稀罕呢。

他们牵着手回了兰岚那套房子，他们一路笑一路说，嬉嬉闹闹地直到电梯门开，王一博掏了钥匙看向几步之外的房门。

彼时肖战正说，“明天摸底考试，一会你给我看看那套物理卷…”

他那轻柔的说话声也在见到王一博望着前方发愣顿步时，越说越小，直到他顺着王一博的视线看去，猝然停止。

被夜风打了颤的声，温柔地响，“小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