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gel 04

睡在一起，是很多年一样的面对面的姿势。

房间总留一盏床尾墙边角落下的地灯，很多年都这样，因为王一博怕黑。

王一博的房间就在隔壁，在王一博跟着母亲住进这个家时，重新设计装修得一样的双子间，是肖战的父亲向王一博的母亲表示不会偏心对待这个和自己没有血缘的孩子。

住进来的第一晚，肖战听着隔壁间的动漫声音响到晚上十一点。他去隔壁敲门，以为只是小孩贪玩不睡。敲门就听见里面的小孩特别硬气特别大声地嚷嚷谁啊！

肖战开门进去，壁灯亮着。

白天才见过的干净小孩坐在床上，像个剔透的玻璃樽一动不动，看着他。

昏黄灯光显得脆弱，好像下一秒就要被夜晚的黑暗反噬。

肖战想起不久前才看完的那本日漫里还未长大的堕天使Lucifer，有点冷漠但矜贵。但肖战还是在心里给小孩取了个别称叫小Angel。那是十一岁的肖战刚学会不久的英文单词。第一次用。

他和王一博说该睡觉了小孩子不能熬夜。

王一博哦了一句没下文。

肖战站了一会，IPAD里的动漫继续放映。肖战退出去关上门，手在门把上停了会，里头动漫的声音还在继续。

肖战又走进去问小孩为什么不睡。他多问了一句，是不是不习惯。

小孩看人很直接，从那个时候肖战就这样觉得。小孩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点点头。

彼时肖战十一岁，王一博五岁。肖战不知道五岁的男孩子是不是应该跟妈妈分房睡，但他觉得刚来新家第一天，就让一个五岁的孩子一个人睡，是有点过分。

他不喜欢王一博的妈妈。这个在母亲去逝不到一年就被父亲娶进家来的女人。

肖战看看王一博这间刚装修完不久，隐隐还飘着新装味道的屋子。和自己那间一模一样。

他和小孩说，“跟我一起睡吧，我给你讲故事。”

电视还是广告，父母陪小孩睡的时候都是拿着绘本讲睡前故事。肖战不太记得自己在这个年纪的时候爸妈有没有给他讲过睡前故事。

小孩没有说话，就坐在床上看着他。肖战走过去把IPAD合上，然后背对着小孩坐在床边，“来，打背背。”

小Angel趴在第一天认识的小哥哥背上，去了小哥哥的房间。

小angel很安静，肖战要关灯的时候，小Angel才说，“不要关灯。”

不是请求和征询。

肖战留了盏床尾墙边角落的那盏地灯，地灯灯罩上有很多星星，被灯光打在天花板上，室内有了星空，屋顶有了星星。

肖战指着天花板上的灯光星空问小Angel，“漂亮吗？”

小Angel看一眼天花板，看一眼小哥哥，再看一眼天花板，点头。

肖战说，“那就这样？”

小Angel还是点头。

十一岁的肖战皱眉，跟小Angel说，“你得说话。”

小Angel说，“你没绘本，怎么讲故事？”

肖战的确没有绘本，他给小Angel编故事。一个晚上就耗尽了肖战所有能使用的库存，所有能想到的故事。

小Angel听着故事越听越兴奋，睁着眼睛就是不睡。就算眨巴眼睛，揉两下继续睁着盯着肖战。肖战库存掏尽了嘴里讲干了，没办法问他怎么还不睡觉。

小Angel说，“我睡着了你会不会把我送走？”

一句话给小肖战听惊了，“我把你送哪去？”

“我的房间。不陪我睡。”

小肖战拍拍胸脯，默念想多了想多了，“不会，你就跟我睡。”

小Angel得了回答也不说话了。肖战打着商量问可不可以关灯了。必竟他还是第一次亮着灯睡觉，也觉得是不是因为有光所以小孩才老半天不睡。

小孩拒绝。

“那你得告诉我为什么。”

小Angel说，“天黑了有鬼。”

王一博的母亲做为编剧常常跟组大半年不在家，王一博的父亲没耐心，哄睡总是吓小孩，天黑不睡有鬼吃小孩。

答应过陪小孩睡，等小Angel不再说话后以为小孩睡着了，就会离开，回自己的卧室或者出门。

有的时候王一博并没有睡着，但无论他怎么叫爸爸，偌大的房子里只有闹鬼一样的回声和窸窣声。

有时候，隔壁爸爸的卧室会有声音，妈妈不在，也会女人的声音。

小时候不懂，真的以为是鬼。

肖战大概也习惯，即使如今王一博不像小时候总跟他睡在一起，房间里那盏地灯也照样留着。

天花板还是会有星星。

今晚的王一博像小时候一样很久没能睡着。肖战闭着眼睛和他面对面躺着，不知道是不是睡着。

王一博觉得自己有点自虐，肖战蹲着给他打飞机的样子，和他射在肖战脸上的场景，在脑子里不断叠加。

肖战的舌头应该比他的手更热，更软。

王一博翻过身去背对着肖战。

肖战睡得半梦半醒，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王一博身上的薄被。

王一博回头，握住肖战搭上来的手，“哥哥。”

肖战没有抗拒地反应，也没有应声，就这样被王一博握着手搭在王一博身上，捞了捞。

王一博看着，最终还是翻过身去面对着肖战。他是想再亲那张嘴，也想知道哥哥的舌头是不是跟他想的一样湿热又软，但到最后他都没有亲上去。

是不是梦里也居心不良心怀不轨王一博不记得，总之这天早上，他醒得比肖战早。手搭在肖战腰上，靠得不算近，身体和身体之间隔着距离。

很正常，在这之前的十年里，睡在一起，距离很近，面对面，甚至相拥。小时候睡相不好，打横睡着脚搭在肖战身上的事多了去了。

梦里是不是不记得，但现在的确是。

王一博只要稍稍动一下手指，就能碰到肖战被内裤包着的阴茎。他装睡，像不小心地移了手，手掌盖在肖战内裤凸起的位置。

肖战的腿抖了一下。

他的手就放在那儿，没多会，就被肖战拿开。他像被吵着醒了一样哼哼地抱怨，又把手搭回去。

王一博想摸，想让肖战在自己手里有反应，变硬。搭回去的手用了力，蹭着哥哥的腿根摸过去握了一把。

他也心虚，担心哥哥会发现。

肖战气乐了拿他没辙，自言自语说了一句，“手往哪放呢小兔崽子。”

王一博没再动弹，任由肖战拿开他的手。肖战起床了。王一博闭眼听着动静，肖战动作很轻，穿上拖鞋走了几步，然后是洗漱间的门响。

王一博在被子下边握了握五指，睁眼看着天花板。

没救了。

离高中开学还有大半月。刘海宽突然来约肖战去旅游，说去凤凰。古镇这种地方肖战喜欢，顺口问哪些人去，刘海宽说了几个名字，最后贱兮兮地说还有一个让肖战猜。

王一博坐在茶几边翻杂志。

肖战说，“陈露？”

王一博继续翻着杂志，电话那头说的什么他不知道，肖战拿着手机过来坐他身边，问他想不想去凤凰，然后交代了几个算起来王一博比较熟的人。

王一博说凤凰啊。

肖战和电话里说晚点再说。

挂了电话，肖战问王一博是不是不想去凤凰。

王一博合了杂志，“哥哥想去就去，家里有阿姨。”

王一博还是和肖战去了凤凰。刘海宽再打电话来问肖战决定了没有，肖战没有果断拒绝。所以在肖战再来和他说这件事，他倒是果断地说去吧。

王一博想得很明白，没有凤凰还有乌镇还有丽江，没有陈露还有别的人。好像十八岁之后的相差六岁和十八岁之前的相差六岁，完全两码事。

他才十六。

肖战一定会纠正自己是十五，十六未满。

只能安慰自己，还在肖战身边，还有时间。

路途辗转没有直达，索性开车去。去的时候肖战车上只载了王一博，路上有得没得闲聊，王一博还是没忍得住问肖战是不是喜欢那个叫陈露的姐姐。肖战也没打算跟王一博打马虎眼，“也谈不上喜欢。”

“那是什么？”

肖战觉得这小Angel长大了到是越来越爱打破沙锅问到底了，小时候安安静静地走哪跟哪，安排什么听什么。

肖战原本想用“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给挡了算了，想想还是说，“不讨厌吧。”

结果他的小Angel特别认真地跟他说，“我只会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现在喜欢的就能保喜欢一辈子？”

肖战想到父母，那是最好的例子。

但他的小Angel说，“能。”

肖战乐了，“这话说得跟宣誓一样，怎么的，有喜欢的人了？”

王一博歪头看着肖战。肖战不明所以，只以为真让他猜中了，“给你写情书那个？”

王一博没答这个，停了会却问，“要是我和别人谈恋爱了，哥哥会不会难过啊。”

肖战看了眼王一博，觉得这问题奇怪。见小孩问得认真，还是放心里好好想了想。

会吧。

可能就像父母看着子女长大的那种心情，王一博会有自己的爱人，会有自己的家，他也一样。书上也说，长大的过程就是慢慢离开的过程。多少会让人有些难过。

但肖战说，“应该是高兴，小屁孩总有长大的一天。”

王一博很讨厌肖战说他小孩小屁孩。但他的十六岁，隔着十八岁去看肖战的二十二岁，好像真的只能算是个小孩子。

小孩也知道哥哥不可能不谈恋爱，但他还是说，“可是哥哥和别人谈恋爱，我就觉得难过。”

肖战不知道这话怎么接，Angel长大了，有一些他理解不了意料之外的想法很正常。

“Angel是想让哥哥单身一辈子。”

很小的时候王一博就觉得哥哥才是天使，圣经里“如同上帝一般”的大天使Michael。对世人有着没缘由的善意和爱。

Angel这个称呼肖战已经不常叫出口，多的是在王一博的小时候哄他高兴哄他不哭的时候。或者像现在。

叫Angel不是示弱，是需要Angel示弱。

天使也自私，善意和爱，都是希望世人如他所愿。

有很多种说法可以把“难过”解释得不那么尴尬。王一博没说，回头看过来只看着肖战。

肖战继续和他打趣，“说得好像你哥谈恋爱了就能不要你一样。”

“我知道不会。”

“知道就好。在哥哥心里你最重要。”

王一博没再说话，撑着下巴看着窗外发呆。

有点累。

他知道哥哥很爱他，心机也可以讨来安慰要来迁就。但，不是爱人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