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gel 05

长沙开到凤凰五六个小时，中途停车找了个过路的饭店吃饭。三辆车上的人都下了车，在饭店门口打了照面。

陈露和肖战打招呼，自然而然地走到肖战另一侧。肖战笑着点头回应。陈露也和王一博打招呼，王一博叫她陈露姐姐。

湘西这块吃得很辣，口味重。农家饭店的菜单就简单的一张框着塑封。肖战扫着上边的菜品叫来服务员。

陈露坐在肖战左手边，问他怎么了。

肖战说王一博吃不了这么辣，肠胃不好。

陈露越过肖战看了眼王一博，话是和肖战说的，说了一些肠胃养生，说到秋葵也养胃。

桌上有人起哄，说秋葵还养肾壮阳。让陈露以后多买点秋葵去肖战家。

王一博坐在肖战右边手肘抵在桌边刷手机。听肖战说他的肾好得很，然后听着那些哥哥起哄大笑，说这个肖战说了不算。

刘海宽让陈露晚上验验货，不好就退货。

陈露在笑，低头笑得腼腆不说话。

肖战说只有刘海宽才经常给人退货，他可不会。

王一博突然站起来。

刚在点菜的肖战转头就问他，“去哪？”

“上厕所。”

王一博没注意自己出来有多久，上完厕所洗了个手，然后在农家饭店后边站了会。肖战把他当成小孩，没一会就来找他，一副怕他在这半道地方给人拐了的样子。

“我又不是小孩，还能被人抱走了。”

肖战说王一博十五岁怎么不算小孩。

“十六。”

“没满。”

王一博懒得争，跟着肖战往前厅走。

从厕所回到前边吃饭的厅会经过厨房外面的过道，地板很脏，充满油污，有厨师在厨房里喊着菜品名字，有穿着围裙的服务员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去前厅上菜，有油烟从厨房帘子里飘出来，有点呛。

肖战突然转身，王一博勾头跟在后面一头撞上去。

肖战下意识地展开双臂顺势抱了抱撞上来的王一博。拥抱很寻常，肖战抱着快和他一样高的小Angel。突然想。

做小孩，别长大，该多好。

肖战在王一博面前歪着头笑，一个词一个词地说，“You are——Little——Angel。”

没来由，像一时兴起的小孩。

Angel，又在哄小孩。

王一博直白，“我没不高兴。”

“都写在脸上了。”

王一博看着肖战，是想问哥哥一句我为什么不高兴，“没有。”

没资格，没理由。

只能撒谎甚至陪哥哥笑，“坐车累了。”

刘海宽有意撮合，吃过饭再上车，陈露就过来坐肖战的车。

陈露直接上了副驾驶，王一博跟在后边过来，半道转向说要去刘海宽的车，新的S500还没坐过。

肖战坐在车里，看着王一博拉了刘海宽那边副驾驶上车。陈露问他怎么了，他才转头回来发了车，想想这还是第一次，自己车上位置这样多还跑去别人的车。

肖战把了下方向盘把车开上国道，“我怕那小子打主意想混车开。”

不仅仅是去坐别人的车这样简单。这让肖战又想到那句“成长就是离开的过程”。他开着车无声地笑笑。骄傲怅然都有。

小Angel长大了，又一次意识到这件事。肖战在想是什么时候第一次意识到的，昏暗浴室里的一幕就猝不及防地钻进脑子里。

刚启动的车刹停，后背撞回靠背。

X5熄火。

再出发，导航显示预估耗时剩下一个半小时。刘海宽在车里打趣小孩居然不跟着肖战。

王一博调高车载音乐的音量，“我才不要当电灯泡。”

刘海宽笑得不行，“奇了，你还知道你是个电灯泡啊。”

王一博按着方向键，光标一路下闪，闪过他喜欢的moon inc.也没停。光标走一趟来回，停在最初的位置。

王一博问海宽房间订好了没。

刘海宽说订好了，逗小孩逗上瘾，“干嘛，要把房间让出来？”

王一博不接话，海宽继续说，“没事，你哥不要你有你宽哥收留你。除了陈露那间都订的标间，有你睡的。”

夏令营看到过的AV里女人趴在床上翘着屁股被后入的画面已经在Angel的脑子闪过一遍。识相就该主动把房间让出来，做个乖小孩。

肖战的车开在前面，王一博跟海宽讨车开。

“会不会啊你。”

王一博勾着一侧唇角笑，“撞坏了赔你。”

海宽不是肖战，省道不是高速。在海宽面前，Angel不是天使。

海宽还在系安全带，王一博一脚油门踩到底擦着肖战的车超过去。安全带还没系好。海宽因惯性撞倒进椅背。推背感太过强烈，安全带的卡扣险些没拿住，海宽脸色瞬间就白了，按着心口骂娘。

S500开得像平道赛的AE76，省道过弯当作秋名山漂移。车里放着周杰伦的《一路向北》，海宽瞠目结舌看着正前方，拉紧的安全带没插进插鞘，紧紧抓着车门上方的把手。他现在只担心自己会不会像电影里的阿木，下车就得吐。

好一会才把安全带插进插鞘，海宽瞟了眼淡定甚至表情森冷的小孩，有点结巴，“你丫的平时没少飙车吧，就你哥那样的，能让？！”

S500依然超高速，过弯小小甩个尾，轮胎磨地发出尖啸。

海宽有点心疼自己的车。

王一博的口气撒娇又乖，“跟同学偷偷赛过几次，宽哥帮我保密好不好？”

保不保密，真的无所谓。

S500的路噪风噪在车里几乎听不到，加速线性驾驶舒适。但王一博还是喜欢911喜欢R8，相比S500噪声是很吵但也很爽，提速制动够刺激。

相比AV，哥哥趴在床上的画面才更好看更刺激。

Angel不是天使，乖小孩什么都得不到。

王一博在飙车，陈露打来两个电话，王一博的手机就在车前置物台上亮屏幕震。

海宽抓着车窗上方的把手问王一博要不要接。

王一博像没听见，油门不松急打两把方向盘，S型路线连过右侧的三辆车。

刺激是刺激，男人大多爱飙车，越年轻越不知死活。

海宽也喜欢飙车，但眼下他闭着眼睛想的都是后车的肖战一会得怎么对付自己。

王一博这一顿超，肖战那车早就连影都见不着了，肖战那车还是他爸前几年买的X5。陈露打来电话只能是肖战的意思，这会铁定碾着X5油门一顿狠踩。但就照着王一博这飙法，肖战就是换辆M4都追不上。

二十二和十六岁的年纪摆在这，惜命的飙法和玩命的飙法到底不一样。

也就肖战总觉得王一博乖得不行。听《海的女儿》在美人鱼最后变成泡沫的时候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事，肖战不知道说过多少回。

就这小子的狠劲，说是用三叉戟叉着美人鱼扔海里海宽都信。

肖战肯定以为是自己在带着他这宝贝弟弟飙车。这下好了，电话也没接。肖战不知道要在心里头把自己千刀万剐多少遍。一会到了地方指着情分是当面再骂两句，没有情分那可能真得捶自己一顿。

X5的屁股估计早就冒烟了。

海宽心理活动了好一会，S500这么稳的车还是给王一博开得跟要起飞了似的，“你觉得你哥一会是骂我两句还是得揍我一顿？”

王一博不答话。海宽的手机响了。

“我哥吗？”

还是陈露的。

“你还记得，小时候带你在池子里玩水摸鱼，你哥怎么捶我的吗？”

六岁的八月，王一博在来到肖战家后过的第一个生日。妈妈还在云南拍纪录片，肖战的爸爸问王一博想要什么样的蛋糕。图片里有工程车，消防车，警车各种车各种卡通人物造型的蛋糕。

小Angel说，“想要玫瑰。”

六岁的小Angel在长沙没有幼儿园同学，初来乍到也没有小区玩伴。肖战叫来了海宽一起庆祝。

肖战和爸爸一起去订蛋糕，海宽在院里带小Angel玩。等肖战和爸爸拎着画了玫瑰的蛋糕回家，小Angel还泡在假山的池塘里，说是在摸鱼。

“海宽哥哥说，哥哥要吃鱼。”

假山小池塘除了几朵观赏用的睡莲，哪来的鱼。

肖战和海宽在池塘边打了一场硬仗，硬是把海宽推进浅水池塘才罢手。转头肖战就和Angel说，“他不是你哥哥。他是刘海宽。”

一条叫刘海宽的鱼。

最后海宽包着浴巾吃的蛋糕。打那之后Angel真的刘海宽刘海宽地叫了海宽好几年。十三岁初二那年才叫回宽哥，那还是因为小孩在学校打架给人头砸了帮着去见老师了难的。

离凤凰还有半小时路程，海宽接了肖战再次打来的电话。

油门没松，X5看不见，哥哥在电话里骂海宽的话听不清楚，但声音听得到。

蛋糕中间是玫瑰，肖战的爸爸切蛋糕的时候把玫瑰切断了。蛋糕不分了，Angel一声不响地上楼，关进房间。

哥哥来了，门没锁，但哥哥先敲了门。

阿姨和肖战的爸爸在楼下喊小宝快来吃好吃的蛋糕啦。

Angel没开门。

刘海宽也上来把门敲得砰砰响，说快点吃蛋糕。

哥哥在门口和海宽推桑，把海宽挡在门外，飞快地开门进来再关门。

房间好暗，窗帘都拉紧，灯都没开。

肖战的视线一时没能适应，站在门边，“Angel，过来哥哥这里。”

小小的手牵着肖战。肖战以为Angel在哭，伸手去摸小孩的脸，并没有。他问Angel，“怎么了？”

小Angel不说话。十二岁的哥哥继续讲，“你要告诉我哦，我是你哥哥。”

“玫瑰坏了。”

哥哥讲的故事里，小男孩失去了妈妈，继母带着孩子们来了家里，父亲对每个人都好，可以要任何礼物。只有小男孩想要一朵玫瑰。

Angel觉得这个故事和绘本里的某个故事很像。妈妈是不是曾经讲过，或者是自己从IPAD里听来的。记不清。他只知道故事的主人公，都想要一朵玫瑰。

“会用三叉戟叉着美人鱼扔进海里”的家伙，当年也是个切坏了蛋糕就躲在房间哭的小孩。

不过六岁到十六岁，安徒生和格林兄弟的全本童话都改过好几版了。

陈露打来的电话，肖战在电话里阴着嗓子骂海宽有没有脑子让一个十五岁的小孩开车，还把车当飞机开。

海宽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由着这哥哥一通火气撒完。

肖战那头终于停了，海宽转述王一博，“你哥让你停车。”

王一博像没听到。

故事再改版，主旨不会变。小Angel的门不是谁都敲得开，海宽十年前就知道。

海宽打开扬声器。

“王一博，停车！”

没有破例，靠边停车。等了十来分钟，肖战那辆X5扬着一屁股尘跟上来。

果然是碾着油门一顿猛踩。

海宽这会才在想，不晓得陈露在车上还好不好。

开门下车，这么久了海宽还觉得下盘有点虚，下车后靠着车身站了会才把脚踏实地的感觉找回来。王一博站在车边看着X5冲过来。

X5斜着停在了S500后头，急刹停车，前胎抓地划出刺耳的厉声，后胎空跑。

肖战开门下车，车门甩得海宽原地打了个抖。肖战横了海宽一眼，到底不是当年十二岁，骂了一顿也算出气了。肖战径直走向靠车站着的王一博。

海宽抿抿嘴，看向肖战那车。陈露这会才推门下来，也不管长裙子落地沾脏，下车走两步就蹲路边了。

造孽。

这头看着要爆发的也没爆发，拉着小孩的腕子往X5拖，走回来才看见路边惨兮兮的女孩。肖战扯了扯王一博让他先回车里，自己走过去陈露那边，弯腰，和女孩说，“不好意思。”

陈露捂着嘴朝肖战摆摆手。

王一博自觉坐进X5后座。

肖战看一眼自己的车。前排没人。回头和陈露说，“我有事跟我弟说，一会你先坐海宽那辆。”

陈露也看一眼X5，站起来的时候肖战伸手搭了一把。

陈露说，“没事，小孩玩兴大，你别说太重了。”

肖战有了一点笑容，“知道。一会到了先休息，晚上再聚。”

肖战上了车，王一博坐在驾驶座正后方，从后视镜里只能看见王一博偏头看向车窗外的小半张脸。

“坐前面来。”

“陈露姐姐呢？”

“坐海宽那了。你坐过来。”

“后边舒服，我睡会。”

王一博说着就躺，肖战看着后视镜，又回过头去。王一博面朝椅背躺着，长腿缩在座椅上。就给肖战留了个背。

肖战知道王一博是在不高兴，但不知道王一博为什么赌气。他也忽略，只在想怎样才能哄哄小Angel。

“Angel听话。陪哥哥坐前面。”

肖战并不会哄，认真想更觉得其实是小Angel很好哄，小时候一颗糖，背在背上走一走，做做鬼脸说话逗逗就能好。

“Angel不坐前面，哥哥要打瞌睡了。”

是好哄，叫Angel王一博就知道肖战在哄他。说两句，王一博就从后边下车坐回了副驾驶。

“到底谁小孩？”王一博甩上车门。

到底谁哄谁。

肖战看着王一博系好安全带，虽然小孩脸上还不那么高兴，肖战自己已经笑了，“我小孩行了吧，你陪我说话，我才能好好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