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冬夏 07

镇定剂起效很快，肖战叫回凌杰把王一博弄去楼上客房。他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理了会西服，那身昂贵精致的西服和衬衫早就没了来时的熨帖笔挺，西裤和衣摆还沾着白浊污渍。

他从洗手间出来，准备上楼去客房。

罗坤从厅里过来，远远就笑，“哟。”

肖战回头，倒也不避讳地转过去，用他那身稍显狼狈的西服正面朝着罗坤。他没说话，垂着睫，慢条斯理地用纸巾仔细擦着手指。待罗坤走近了，他才懒洋洋地抬眼，笑笑。

罗坤也笑着，“这就……？”

肖战挑眉，眼神往边上瞟了瞟，笑得温润极了，“罗叔这是小瞧我，觉着我需要趁人之危？”

罗坤似有些意外，盯着肖战瞧了会，才松了神情，“看来，这警察不简单啊。”

肖战抬了抬下颌，“叔，您倒也不必套我的话。”肖战语气散漫，神色也散漫，说的话倒是不含糊也不迂回，“我即出来当这小医生玩着，家里那些事自然是切割干净了。”

罗坤低了低头，仿是笑得无奈，“大少爷，这么大的家业，可不能开玩笑说撒手就撒手。”

“我没兴趣。”肖战像漫不经心地对上罗坤的视线，又轻飘飘地落回自己的衣摆，有些嫌弃地掸了掸，“叔，您要有兴趣，家里不是还有个肖遥？您多管管他。”

他说完这话，视线又是轻飘飘地扫过罗坤的脸，自然，他不指望能从罗坤这样的老狐狸脸上看出什么样儿来。

肖战转身往电梯走，朝身后扬了扬手说，“对我来说，这男人的确不简单。谢啦，罗叔。”

肖战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间，罗坤待肖战的身影彻底在视野消失，眉心才拧了个褶。他盯着肖战离开的方向问身边亲随，“你听肖战的话，几分可信。”

亲随想了想，说，“您是觉得他是在试探您？”

罗坤笑笑，迈步往前，“这小子，精就精在故意让人这样想，或者不这么想。”

亲随不解，“你的意思，大少爷连您都怀疑？”

罗坤拐进电梯间，其中一趟电梯的确停在客房所在的楼层。能上去的人不多，已经不在娱乐厅里又能上楼的人只有肖战和自己，“简单来说，这小子不相信任何人。”

亲随上前一步，听到罗坤这般说，又停下问罗坤是否要上去看看、罗坤示意亲随按往下的电梯按扭，“无论他想让那特警改道的警察做什么，看上对方这点他倒是没隐瞒。”

电梯叮的一声响，亲随伸手虚挡着电梯门，罗坤走进电梯，亲随跟进来才说，“按您这么说，当初您给大少爷关于那名警官的信息，大少爷也未必全信。”

罗坤笑笑，“他不信最好。”

凌杰告诉肖战已经将人放进肖战常住的那间房。肖战推门入室，厚绒地毯踏上去只有窸窣声响，肖战抱着双臂在门口位置站着，打了镇定剂的王警官睡得很沉，眉目舒展，多了几分男孩的稚嫩感。

公安特警队被停职下放的小警官？王一博的身手以及行事风格，可不像他之前见过的那些公安特警。

想到这里，肖战心里无声地骂了罗坤一句老狐狸。罗坤给的情报的确是公安内部系统里关于王一博的记录，信不信罗坤，信不信公安系统记录，在于肖战自己。

假设。

如果系统记录作假，那必然不是地方公安可以办到的事情。S城曾经算得上是最大的毒品基地和源市场，大清洗行动屡屡受阻，会增派警力支援在意料之中。但对内也要作假，肖战只能想到公安系统内部有问题。

肖氏曾占据S城近一半市场，即便父亲早已金盆洗手，肖战也不会蠢到肖氏盘根错节的所有支流都干净。

公安系统有眼线内鬼这件事，肖战是第一次知道。内鬼效忠谁？

要么就是其他集团，要么，就是肖氏内部的人，借了肖氏这颗大树庇护，自行其是。

最坏的，是他的父亲连他也瞒着。毕竟他弟弟肖遥，相比他这个跑出来当医生不务正业的肖大少，更有可能继承肖氏。

此外罗坤透露秦杰手下贩卖毒品的事，罗坤除了提醒自己，还有没有别的用意，肖战同样不能确定。

肖战边脱着衣服，边无声地笑。姜还是老的辣。

罗坤对王一博这个空降兵保持怀疑和戒备是正常。肖氏内部如表面一般平静祥和的话，肖战还在听妈妈讲睡前故事的年纪就知道是鬼扯。

这很容易让他联想到肖氏，甚至他的父亲，甚至罗坤，是不是仍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但正因为太轻易让人联想，老狐狸故意露出狐狸尾巴，反倒让肖战不敢妄下判断，甚至觉得自己多想了。

关于王一博，这位王警官虽然情商低了点，智商总该没问题。合作是对他来说也有利的事情，肖战一早知道他不会拒绝。

天高皇帝远，没有他这个肖氏少爷开道，王一博在S城走不动。

肖战站在花洒下边，清洗胯下的时候记起洗手间隔间里激情的一幕。彼时那种颇有些期待甚至有些计较的心情，确实是从来没有过。

如此，和王一博合作这么两全其美又有趣的事情，何乐不为。

王一博醒来的时候是深夜。他迷迷糊糊抻了个懒腰，鼻腔里发出类似小奶狗般的嗯嗯声。旁边突然传来一句，“睡饱了？”

……！

王一博周身神经都绷紧了一瞬。

耳边窸窸窣窣的轻微声响，啪哒一声，灯亮。肖战揉了揉刚睁开的睡眼看着王一博。眼眶大抵因为揉搓泛着淡淡的红，半眯的眼睛，长睫懒洋洋地铺开挡在眼前，被暖黄色的灯光染成浅棕色。微弯的眼梢挑着天然漂亮的弧度，像柔软的钩子。

王一博怔愣了两秒，脑子里啪的一声像是某根神经绷断。他猛地坐起来，甚至慌得很不男人地低头匆匆扫了眼自己身上。

肖战笑出几个气声，“要做也不一定要全脱了。”

小警官嘴角一抽。肖战又说，“裤子我帮你穿好了。”

……

王一博感觉自己像个干燥到快到裂开的泥人，脖子僵硬地转过去，慢得仿佛怕会断裂似的。他咬了口后牙槽，“我不就……”

小警官连这话都没能说得下去，倒是肖少爷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的脸，然后屈着手指用指背刮了下小警官因为嘴角抽抽有点晃到的奶膘，“你就怎么了，王警官。”

小警官薄的耳骨像被床头灯穿透，耳尖从透明的粉色飞快地变成不透光的红。肖战觉得有趣，明明在洗手间里时又野又劲，这一觉醒了，倒显了少年人才有的十成十的青涩。

肖战也坐起来往床头一靠，上身裸着，皮肤在暖色灯光下显得干净又娇嫩。

王一博移开视线。

肖战从床头柜掏了包烟出来，没往王一博这边递，倒是问了句，“抽烟吗？小孩。”

小警察翻了个白眼，“……”

肖战笑笑，“你不就用我的手打了个飞机，还掏了我的东西放在一块撸，还用手指操……”

小警察梗得脖子都红了，“托你手下的福，那是被下了药！”

“我没说不是啊。”肖战点了烟，长睫扑扑地扇，“简单来说，药物只是放大你的性欲，应该没有让你神智不清到男女不分吧。”

烟雾从唇间钻出来，绕过肖战好看的鼻尖，撩过眼。肖战不太抽烟，除了某些时候。大概就像镇定剂般的东西，分散或者稳定一下微末动辄的情绪。肖战也有些想问王一博在注射镇定剂之前是想说什么。

烟这种东西，确实有用。肖战也相信自己的眼光，这眼前的，可是他自己挑中的。会生出些什么没有过的情绪或者想法都很正常。

小警察被噎得一句话说不出。他在肖战面前吃瘪也不是一次两次。他掀了被子起来，倔着脾气挤出来一句，“吃斋太久。”

肖战没吭声，手里的烟还没抽完。

小警察心里默念了一句脏话，从沙发上揪了自己的外套，“走了。”

王一博的半个身影隐没在墙角。肖战抽了一口烟。王一博回头说，“局里有事，不是老子不认真执行证人保护！”

肖战一愣，然后才听得门哐得一声被关上。

肖战笑了个气音，然后笑得肩膀都颤了两下。

王一博下了楼才发现这鬼地方郊僻得只听得到午夜呼呼的风声，两头的路畅通无阻地一望无尽。

他真觉得遇到这位肖少爷一点好事都没有。但他不撒那个局里有事的谎，也觉得自己没法在那床上呆到天亮。夜风吹得他脑子里打了结，在突击队那么多年，大通铺也没少睡，大老爷们挤一块睡觉这他妈就是跟喝水吃饭一样的平常事。

王一博扶着额。在浴室里打飞机倒是打过，但跟男人搅和在一块撸，可真是人生头一遭。他这想着想着，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抻了抻五指，又回头往那会所楼上看了眼，竟生出些莫明又别扭的情绪。

夜风再一次卷过来，郊野的风又劲又野，吹得孤伶伶的小警察打了个哆嗦。他掏出手机给陈威打电话，轰了三个没醒，又打给孟真。

孟真驾着车赶到王一博发送的位置来接他，陈威也在车里坐着，一脸迷迷瞪瞪没睡醒的样子。但王一博一上车，陈威就醒了神，“那肖大少给安排的？坑你了？”

王一博脸上的肌肉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没有。”

陈威从副驾驶扭头看向王一博，“那你这个点不睡觉跑大路边吹风。这地方一般人都来不起。”

王一博没好气地回，“电话不接，现在话这么多。”

陈威笑得欠嗖嗖地，“我俩在一块儿，我闹不醒，不还有小真嘛。”

王一博撑着下巴看着黑漆漆的窗外没搭话。孟真向来话少，只安静地开着车。陈威静了会又随口问了几句关于今天白天的事。王一博顺口提到罗坤，陈威说罗坤算是肖氏的老管家，从肖令海起家的时候就跟着了。

陈威说，“肖战好像归国之后就出来当了医生，他有个弟弟叫肖遥，国内学校一毕业就在自己家公司上班，估计是当继承人在培养。而罗坤只跟着肖令海。”

王一博无声地点点头，陈威没听到王一博的回答，又扭头看后排，“你觉得罗坤有问题？”想了想，陈威又说，“这罗坤算是肖氏铁杆忠心的老人，除非肖氏又下海了。”

王一博撑着下巴，隔了两秒才看向陈威，“那个肖遥呢？”

“很干净。”陈威话密，说完又接，“我要是肖战，我才不当什么医生。长子是理所当然的继承人，躺家里继承家业多舒坦。”

一直没说话的孟真这才开口，“家大业大，电视里都经常演争权夺位的剧情。”

陈威不屑地喴了声，“按你的意思，那肖大少是被挤出来的？”

“跳出来才看得清楚。”王一博靠进椅背，双手垫着后脑勺，“我们需要进来，而他需要出来。”

陈威皱了下眉，“作戏？所以跟你合作？”

王一博嗯了一声，又添，“大概吧。”

陈威嘟嘟囔囔地抱怨王一博说了等于没说。王一博只想到罗坤给他下的那药，大抵是想测试肖战是不是真的如这S城满城皆知的一样有兴趣，也应该是想试试他这个空降的警察是不是真的会跟黑二代搞在一起。

为什么要试，无非是怕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是在作戏。像一根细软的毛刺扎进心脏。试探他，无非是怕他目的不纯，要探他肖氏的底。肖氏前身靠贩毒起家，没得洗。如今洗白了按理不该忌惮。退一步，就算他肖氏现在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他一个公开身份的小警察和脱离家族的肖氏少爷搅和在一起，也没什么好忌惮的。

一想到这里，王一博心里又是一梗。他翻了个白眼望着车顶，静了没几秒，又给陈威和孟真两的座椅各踹了一脚。

陈威回头，孟真在后视镜里看了眼王一博，继续看向车前方。

王一博说，“你两，”他喉咙有点痒似的，干咳了声清清喉，又说算了。

陈威跟孟真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一眼，陈威拍拍自己的椅背，“操，老大。你该不会是在那会所里搞了什么见不得人要挨处份的事吧。”

“闭嘴。”王一博一脚踹过去。

陈威忙从靠背边抽回手，“那你这支支吾吾的，不是你的作风啊。”

王一博咽了口唾沫，“你俩一起打过飞机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