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gel 14
- Usakii
- 2021年10月29日
- 讀畢需時 7 分鐘
已更新:2022年7月23日
午夜十二点,手机上的电子日历又翻一页。和王一博分开第七天。
肖战躺在床上,天花板上是地灯投射的星星。手机里是越来越少的联络,停在分开后的第五天。
有问有答,但王一博从不主动联络。
父母常年不在身边,大六岁的哥哥就该是家长。但怎样做才叫做适当,好像多一分关心就会给Angel不该有的错觉。
聊天记录往上翻,夏令营一个月,一天比这七天的联络都要频繁。Angel拍的照片,枫树林的许愿,让哥哥的愿望都实现。
不久前才这样和自己说的小子,居然离家出走似的和自己断联了。
肖战自言自语无奈又酸涩,看着当初Angel发来的照片,枫树林里白净的小天使脸脏得像小花猫。当初许的愿望是什么自己都记不太准确。如果许愿有用,肖战只想和自己的弟弟像从前一样。
凤凰城,床与床之间,阴暗角落的画面没有任何征兆地切进脑海。
手机脱手砸到鼻梁。
肖战摸了摸鼻子,想起小Angel说,“呼呼就不疼了哥哥。我给你呼呼。”
烦得要命,也有些鼻酸。
凌晨一点,苏荷黑卡包厢里依然热闹,楼下营业场已经打烊。孟凡呼朋唤友叫了十来个人摇骰子对酒玩得不亦乐乎。
王一博靠在沙发里,不玩也不喝酒。离家七天,有夜夜笙歌,但没有醉生梦死借酒浇愁,那是无能的人干的事。虽然在哥哥这件事上,自己的确无能为力。
孟凡说他花钱买热闹,王一博没反驳。无所事事容易浮想连篇,但买了热闹也逃不开。
包厢墙上的荧幕播放MV,每一副画面都能让王一博想到哥哥。没有关联,但人在失意的时候特别容易共情悲伤的情歌。
年少的感情一旦失败,全世界都将失去色彩。
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会成功。
王一博拿起一瓶啤酒,碰碰黑色玻璃茶几,独自仰头一口干完。孟凡问他去哪。
“回家。”
孟凡瞪了下眼,倒是没说什么,这人来也突然,走也突然,反正问也问不出什么,此刻玩得兴起,也没那个心思。
凌晨一点半,市中心的夜班的士很多,苏荷楼下就有几辆排着队等着接送玩夜场的乘客。坐进的士,刚刚一口气灌进肚里的啤酒气才从喉咙里冒出来,胸腔像泄了气的皮球瘪下去。
哄自己和哄哥哥之间从来都是选择后者。离开也是,突然觉得应该回去了,也是。
七天够久了,久到仿佛远不止七天。初衷是想逃离,喜欢哥哥这件事不会因为逃离而改变,只是觉得应该带着自己龌龊的感情离哥哥远一点。对彼此都好。
只是王一博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最爱的人做了一件最痛恨的事。他把肖战一个人,留在那个空壳般的家里了。
IPAD是小时候的王一博最忠诚的朋友,有看不完的动画听不完的故事,还可以和siri讲话。刚认识的大六岁的哥哥推开门走进来,说小孩子不能熬夜,要早点睡觉。
十一岁也是小孩子,睡不着,还有精力管别人。
敷衍地应一句,但小哥哥出去后又进来,问自己是不是不习惯。
不习惯的人才会主动出击去按自己的想法改变。五岁的小孩都懂。
但五岁的小孩不爱说话,自己能和siri讲的都是“讲故事”,siri会打开能讲故事的APP,虽然那些APP讲出来的不仅是小孩能听的故事。曾经小孩也会和siri说些小孩子的心事,一些小秘密,比如爸爸,比如妈妈。但话说长了,siri就会说没听懂。
小Angel沉默地看了小哥哥很久。
自己讨厌小哥哥的爸爸,这个小哥哥讨厌自己的妈妈。“讨厌”这种情绪,是小Angel最能敏锐又准确地捕捉到的情绪。
这个小哥哥不讨厌自己。
自己也不讨厌这个小哥哥,但自己的“不讨厌”是那种互不相关的“不讨厌”。这个小哥哥的不讨厌,蹲下来说话的示好,现在还要走上门来一而再,让小Angel觉得这个小哥哥好像有一点点可怜。
或许只要顺着这个小哥哥的话,小哥哥应该就会走。刚刚是这样。妈妈也是这样,只要应一声“嗯”或者“好”,或者点点头,妈妈就能讨来她要的安心,安心离开。
小Angel点点头,但小哥哥说,“跟我一起睡吧,我给你讲故事。”
小Angel觉得,这个小哥哥,真的有点可怜。
儿时光阴里,王一博从来没觉得自己可怜,但是知道自己是被讨厌的孩子,互不打扰就好。
他觉得肖战可怜。
肖战说打背背,他就趴上去,肖战问他天花板上的星星漂亮吗,他也点点头。
没有绘本肖战也要给他讲故事,IPAD里的故事更多更好听。肖战讲的故事里“妈妈”总是很早就死去,“爸爸”总在外面跑。《白雪公主》还是《灰姑娘》,公主和女孩都变成王子和男孩。
但肖战要讲,他就听。睁着眼睛听肖战讲完。
只有一件事,不要关灯。
没人教过他要懂礼貌,说的话几乎是命令的不容置喙的口吻,肖战就开着那盏会盛开星星的地灯。
五岁的王一博知道,肖战在努力建立原本不必要,王一博也不需要的亲近。缺失不可怜,因为缺失而索取的人才可怜。
肖战给他取了“小名”叫Angel。其实他有一个秘密想和肖战说,但后来很多年都没说出口。
从可怜到心疼不需要多久,小小年纪的Angel不想破坏这个小哥哥的美梦,虽然当Angel还是Lucifer,从四岁那年起他就无所谓了。
他会心疼这个小哥哥,和从前的他一样,小哥哥想被“看见”,被喜欢。
也毕竟,哥哥的妈妈不在了,siri说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而他的爸爸和妈妈都在身边,即便也和不在了没有太大区别。
在此后漫长的,肖战自以为是“给予”的“索取”里,也真的给了他很多名叫温暖的东西。
这些,王一博原本不在乎,不在乎便能不计较,于是在他可怜、心疼、给予肖战的伊始,回应肖战想被“看见”,被喜欢的伊始。
王一博给肖战的温柔和爱,便已经是每一个当下他能给的,全部。
的士只能停在小区门口,王一博下车,保安亭的值班保安匆忙从折叠床上起来,站出来门口朝他行礼。
小区安静极了,帆布鞋在水泥路面碾出来的声响特别响。心脏软软的,踩一步,陷一点。
好像,从来都没人要他回家。反正也,从来都没人要他回家。
用尽量小的声音打开门,用手机灯照着脚下的路。玄关的声控灯在关门的时候还是亮了。睡在一楼的阿姨睡眠浅,“是谁回来啦?”
迟疑片刻,还是应了一声,“小宝。”
王一博往楼上走,阿姨从保姆房出来,“怎么这么晚回来啊,深更半夜的多危险。”
王一博草草应一句。步子迈得更大,更快。
上到二楼,和哥哥的房间一墙之隔,房门关着,想得再明白,还是忍不住在门口拖延时间。
目光温柔又郑重,心意雀雀也慌张。
像送上门的礼物,等着主人来拆一个惊喜,又不敢声张。会害怕雀雀心情落空,慌张变得更难堪。
房门依然没有动静。
王一博关掉了上楼时打开的回廊灯,低头看着哥哥房门的底缝透出来的昏黄光线。
不是礼物,拆不出惊喜。上楼的几秒钟,迟疑的几分钟,想好的“我回来了”还是只能说给自己听。从来没人要他回家,反正,自己迟早会回家。
肖战站在床与房门之间,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匆匆上楼的脚步,再安静,再听到轻轻关上门的声响。
十二点到一点,没睡着。突然听到阿姨说话的声音从床上弹起。
是谁呢。阿姨嗔怪的语气太好猜,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站在床与房门之间,差一点就过去打开房门。
面前像有无形的,用四方的拙石垒砌起来的墙,生生将肖战挡下来。海风呼啸,潮水翻涌都被挡下来。情绪来得太快,在那一刻他又生气又高兴,但直到最后都没能选出一种合适的情绪去面对自己的弟弟。
太荒唐了。
就和这些年,十年末尾突然藏进来的秘密一样荒唐。光洁的玉石一角,长满了潮湿的青苔。
没能走出去,才最荒唐。
肖战决定出去,拉开房门故意弄出动静,站在两扇门之间的墙边,看着王一博房门的底缝。给自己一个理由,亮着,就进去。暗的,就算了。
没有光。
整幢房子寂静得像一个马上就要炸掉的不定时炸弹。肖战很烦,不可理喻,自己到底怎么了。
阿姨很早就起床,精心准备早餐。小孩太久没回家了。
肖战走进厨房,阿姨诧异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肖战随口编个理由说昨晚睡得太早了,然后就留在厨房和阿姨一起准备早餐。
这不是第一次,阿姨也由着他。必竟楼上昨晚刚回来的小子历来都最喜欢吃哥哥准备的早餐。
阿姨一直觉得,同样的东西,可能肖战有哪些小细节是她不知道的,所以才能做出小宝最喜欢的口味。
西式厨台,白瓷骨碟浇上深玫瑰色的果酱汁,放上鸡蛋奶酪吐司。玻璃盘放着鲜奶冻,中式灶台熬着鸡丝粥。肖战靠着中岛给自己倒了四分之一杯的帕林卡。菱格玻璃杯,两口的量。
其实没有早起喝酒的习惯,只是今天想喝一点。
杯沿贴着嘴,半天也就抿进一舌尖的酒量。肖战看着中式灶台的燃气火苗放空,楼梯处传来脚步声没听到。
“大清早喝酒?”
肖战吓了一跳,菱格玻璃杯脱手,肖战下意识地眯眼微躲,做好了砸碎的准备。王一博捞住杯子,两口量的帕林卡倒湿了手。
“吓我一跳。”肖战从王一博手里拿走杯子,另一边自然就拉了王一博的手腕,“过来洗手。”
“我会洗。”
肖战一愣,放开。
王一博凑到洗水槽,只是被帕林卡倒湿了手而已,放在水下边冲了好一会,“哥哥做的早餐吗?”
肖战似乎反应了一下,才回,“嗯。”
其实已经闻出来鸡丝粥,在假装不经意的一瞥里,余光也看到了奶酪吐司和鲜奶冻,“有鲜奶冻吗?好久没吃了。”
“有啊。”
“我还想要点玫瑰酱沾面包吃。”
“也有。”
“什么面包?”
“当然是鸡蛋奶酪,我还不知道你。”
“哥哥最棒。”擦干手,转身过来煞有介事地竖一个大拇指。
终于看到哥哥笑弯的眼睛。
但就一会,肖战的笑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可他还是努力地继续弯着眼梢,用哥哥的口吻,“下次不准在外面住这么久了,听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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