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冬夏 14

王一博的头发还在滴水。

他坐在床边，平视前方时，视线落在肖战的胸口。眼前的，或许是换过衣服的肖战，或许是换过衣服的肖遥。

他理应被安排在客房，但肖战着意提醒罗坤照顾，而由罗坤会意后将他安排在客房，就是请君入瓮的局。

而肖遥就算入局也有可说的理，“来试试，你对我和肖遥的态度。”

换言之，“来试试，你和我哥是不是真恋人。还是借我哥进入肖氏，别有所图。”

罗坤之所以正儿八经地回答自己的话，看似是在给他明确的提示，实际是在提醒他该如何应对。

不用区分。

他适当怀疑眼前人究竟是谁，也应该在差不多的时候相信眼前人的话。他越分辨不清，才能让对方自觉有机可乘。

如果眼前的，的确是肖遥的话。

王一博乖乖坐着，任由肖战站在自己双膝之间，站在一个让他有些别扭的近距离里。

他抬头看着肖战说，“我对肖遥能有什么态度。”

肖战俯下身，距离太近，以至于脸对脸的时候，呼吸都融在一起。只要谁稍稍往前，鼻尖就能碰到鼻尖。

肖战说，“基本上，我喜欢的肖遥都喜欢。”

王一博盯着肖战看了一会，说，“那只能证明你眼光好。”

肖战笑，“你倒是挺会夸自己。”

王一博合嘴笑了笑，不置可否。

肖战仍俯身保持着四目相对的姿势。王一博从他手上拿吹风机，边说，“你要试什么慢慢试，先让我把头发吹了。”

“肖战”放开吹风机，直起身，手指绕了绕王一博头顶湿漉漉的发梢，“刚刚那么适合接吻的距离，王警官还能惦记着自己的头发。”

王一博一愣。

“肖战”又低下身来说，“是我哥魅力不够，还是王警官太有定力呢？”

王一博的睫毛颤了几下，仿佛甚为意外地将狭长的眼都瞠圆了些，“肖遥？！”

“肖遥”只抿嘴笑。

小警察像被惹急了，忽而将吹风机摔在床上，“你到底是谁？”

“肖遥”的声音轻快又愉悦，“我不是告诉你我是谁了？”

小警察一脸无奈，“少爷，你刚还在说你连老子鸡巴都摸过，转头又说你是肖遥？”

他说这话的时候，喉咙险些噎着，他推开“肖遥”，起身，像是仍无法确定地瞪着对方，“你不是在故意逗我吧？”

肖遥耸耸肩，抬腕看了眼时间，“好了，我哥应该要从老爷子那里出来了。”

肖遥走向门口，回头看了眼桌上的红酒，“改天再来找你喝酒，王警官。”

房门咔哒落锁，王一博走过去将门反锁，在门后站了会，才舒了一口气。

他确实未能分清，甚至在之前更倾向于相信那是肖战——因为他和肖战之间那些算是隐私的事。而之后他所做的一切反应，震惊、不置信、扮猪吃老虎得窘迫，无论对方是肖战还是肖遥，都能达到预期效果。

除了他故意留下的破绽。也是唯一的意外。

因为不确定是谁，也无论对方是肖遥还是肖战，他应该都不该也不会有接吻的想法。他顺水推舟，引导肖遥的质疑。

但仅凭这一点，肖遥无法断定，只能怀疑和试探王一博对肖战的态度。在怀疑和试探的过程中，肖遥一定会有所动作。

不知从何下手，与其守株待兔，不如诱捕。

但他在被肖遥质疑对肖战的态度时，在他确认眼前的是肖遥时，他竟是有一些庆幸，还好。

还好自己没有将对“肖战”一闪而过的冲动付诸实践，还是，还好自己没有亲肖战以外的人？

大概是浴袍系得太紧了，王一博松了松腰带，又散了散领子。甩甩头发，发梢上的水溅到脸上。

再漂亮也只是个漂亮的男人。

他撸了一下袖子，叉腰，浴袍宽大的袖子又从肘弯滑下来。

要是换做肖太子，刚刚那样的姿势相对，是不是又像之前突然亲上来。

“操！”王一博拍拍自己的脸，大概自己真是疯了。

门锁忽然响动，王一博诧异回头，门板直冲着他的脸扇过来。

王一博挡着门，脸上已经分不清是诧异还是恼火。肖战倒是明晃晃的疑惑表情，随即才说，“怎么了，脸这么黑。”

王一博心里起了邪火，“我今天开着门睡觉得了。”

肖战瞟他一眼，边往房里走，抬眼就见小桌上放着的两杯红酒，“肖遥对你还挺着急上心的。”

这话听着是有些别扭劲，王一博也没好气地回，“你故意的给人留门，不来白不来。”

肖战走去床边，拿起吹风机，又抬手招王一博过来，“所以呢，说什么了？”

王一博没动，“没说什么。”

肖战伸腿够了床边矮矮的软凳放在跟前，“做什么了。”

“能做什么？”

肖战看了王一博一眼，把吹风机的插头插上，“你打算把头发晾干？”

王一博笑了声，走过去要从肖战手里把吹风机拿过来，“你们哥俩都有给人吹头发的爱好？”

肖战的手往后缩，不让王一博拿。王一博那头发还这么湿，显然是没吹得成。肖遥有心伪装，王一博不可能分得清楚。王一博一定是模棱两可地打太极，但总归是没让方才的“肖战”或者肖遥得逞。

肖战点点下颌示意双脚之间放着的软凳子，“坐这，我帮你把头发弄干。”

“啧，我等会自己弄。你什么事？”王一博又伸手去拿吹风机。

肖战这回没缩手，让王一博拿到但不放手给。

王一博抬眼和肖战对上视线。站与作，王一博居高临下地看着，灯光落在肖战眼底，一动不动的漆黑的瞳仁，那些光以近乎不可察觉的幅度动荡。

肖战的视线像有重量，压过来，胸腔里的某处因这些虚无的重量软软地凹陷下去。

那种由肖战带给他的，会让他陌生又无所适从的感觉像细小的触手缓慢地在胸腔里攀爬、蔓延。

他松开手，背身坐在软凳上，临了了还嘟囔一句，“吹头发好玩？这也争。”

肖战开了个低风档，“我喜欢的肖遥也喜欢。给我的，肖遥也会要。”

吹风机的声音不算吵，王一博正襟危坐就差把背脊挺得笔直，双手放于膝盖，跟在特警队的时候一样。他说这些肖遥和他说了。

肖战没说话。王一博猛地反应过来，回头转身，手臂自然而然地搁在肖战腿上，“你俩这意思是都看上我了，我跟你弟才第一次见面吧？”

“你是。他就未必了。”

王一博想起了遇见肖战的酒吧，他心里突然有一种令他很不舒服的想法冒出来，他笑了个气音，不自知地有些冷，“在酒吧的是肖遥或者是肖遥的人，你抢先，算是争赢了。现在吹个头发也要争个输赢。”

“酒吧是。现在不是。”

“有区别？”

肖战扫扫王一博的头发，王一博略显烦躁地拍开他的手，似乎眼下才注意自己的手臂搁在肖战腿上，又忙将手臂拿开。

肖战笑了笑，笑声很轻被吹风机的噪声淹没。他关了吹风机，“你在不高兴？”

“我给你们争着玩，我还得高兴？你们争你们的，别把老子搅进去。”

肖战憋着笑，“怎么是争着玩呢？”

王一博挪了下凳子，转过来面对肖战，“说到底谁跟谁争，你就是觉得肖遥盯上我了。说实话，你们家族争斗真的非要我这个角色？虽然有利，但不是必须。”

肖战垂眼笑笑，算是默认。

他像闲来无事拿着吹风机翻来覆去地看，半晌才说，“但对你来说，想查你父亲的事也好，想完成你的任务也好，进入肖氏是最好的方式。你们警方惯用伎俩就是制造卧底，无论剧情多么天衣无缝，都架不住内鬼。”

王一博喉咙一梗。

肖战看向王一博，“你来肖氏要查的，最主要的，不是谁让你父亲沉海。而是谁出卖了你的父亲！你父亲的失败，论功劳，必属你警方自己人。梁渠为什么不让你当卧底，因为他知道内部有问题，但他没办法，他更不能让你去送死。”

肖战说的没错。这个合作，论利弊，给王一博带来的便利远高于给肖战的。一如王一博自己所说，肖氏的争斗也好，内乱也罢，有他的加入有好处，但绝非必要。

王一博听着心里明显的散开一口沉闷的气，就像是一把火将他心里那一片杂草丛生瞬间烧得干净，空旷无垠。没有烧燃过程的瞬间。

肖战打开吹风机对着王一博的脸扫了下，又关掉，“小警察，你不高兴的不就是觉得我光是为了跟肖遥争，不是真的喜欢你嘛。”

王一博被吹风机的风扫得眯眼偏头，一边愤愤地回，“放屁，你喜不喜欢关老子屁事。”

肖战笑得眉眼弯弯，又打开吹风机对着他的脸吹，“让你受阻的秦杰我送你了，连带地将东西区的眼镜也给你引出来了，虽说我也沾了利，总不能因为是共赢就无视了我对你花的心思吧。”

王一博没辙地抬手去抢肖战手里的吹风机，肖战便躲，一不小心拉远了，插头从插座里崩出来，王一博顺势抓着吹风机的线，一手抓着肖战拿吹风机的手腕，三两下的一绕，将肖战两只腕子绑在了一起。

那表情还颇也有得意地，“有完没完，还治不了你了…诶？！”

他那前半截话还没说完，这得意的表情在脸上没挂满30秒，就被肖战束在一起的腕子套了后颈，随着肖战的后倒，一并倒向床铺。

王一博用手撑在肖战身侧才不至于整个失去重心压倒在肖战身上。肖战却是笑得胸口打颤，嬉笑着说，“王警官当然能治我，想怎么治就怎么治。”

小警官红了耳尖，心坎上跟烧了柴似的瞬间就开始噼里啪啦地响。他低头想从肖战的臂圈里出来，肖战反而收手将他拉得更近。

肖战说，“你倒是说说，我和肖遥争，有什么值得你不高兴的，我和肖遥的争斗是可以预见的事，这才是关你屁事的事吧。”

说话间，呼吸都拢过来，就细软的羽毛一字一下地扫在王一博的鼻梁眼梢和嘴角。他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像流沙一样不断地塌陷、流逝。

他抓着肖战的手臂，想从自己颈上取下，“放开。你不放开我怎么说。”

“就这么说。”肖战又将手臂拉近，猝然发力，让王一博没有防备地肘弯一折，鼻尖险些碰上。

王一博偏头看向别处。锋利的喉结顶着皮肤用力地滑下去。

肖战说，“你耳朵红了。”

王一博仍看着别处，因塌陷而流逝的流沙堆积在胸口，喉咙，梗着他，让他觉得脸都憋得开始发烫。

肖战晃了下手臂，勒着王一博的脖颈跟着晃了下，“以你的身手和体力，想要反制我易如反掌。”

“王警官。”他略抬起头，凑近王一博红透的耳朵，软软的声线，在耳畔吹气如兰，“你是不舍得打我，还是喜欢这么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