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gel 15
- Usakii
- 2021年10月28日
- 讀畢需時 7 分鐘
已更新:2022年7月23日
鸡丝粥的香味浓郁,鲜奶冻就在中式灶台拐角连接的大理石料理台上放着,鸡蛋奶酪吐司也放在那。
肖战转头打开冰箱,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该打开冰箱拿什么东西。
Angel从小看人就很直接,肖战从小就知道。他曾觉得天真,觉得可爱。现在只觉得那双眼睛直视他,会让他心里像下起雨一样潮湿。
肖战想和王一博谈谈,最好是刚刚说几句话时的气氛。
王一博没有回答他不在外面住这么久的话题,端着鲜奶冻和鸡蛋奶酪吐司去了餐厅。冰箱滴滴提示,肖战给王一博倒了牛奶,在酒柜处给自己重新倒上半杯的帕林卡。
餐桌是王一博的妈妈从法国科尔玛的小店淘来的,因为喜欢,大费周折也要弄回国内家里。
餐桌有古老的法兰西式木雕工艺,长餐桌,铺着白绫桌布,正中间摆着来自赛夫勒的陶瓷花瓶。同样是因为王一博的妈妈喜欢,同样费了周章运回国内家里。
花瓶里曾经插着三天一换的鲜花,虽然后来女主人常年不在,阿姨还是会订花,陶瓷花瓶里的鲜花有很长一段时间换成了Angel常说的玫瑰。
牛奶放在王一博手边,肖战端着酒在王一博对面坐下。余光里,餐桌中间的陶瓷花瓶里是昨天送来的玫瑰,阿姨喷了水,湿漉漉的还很新鲜。
肖战有些后悔坐在王一博的对面,他该坐在长餐桌的两端。
王一博将吐司划出十字切成四块,叉子叉一块先递给肖战。动作自然,像往常一样。肖战向来爱吃脆焦又甜的吐司边。
手臂够长叉子伸得够长,不用再像小时候站起来踩在沙发垫餐椅上才能把切成四块的吐司递过去给哥哥。
等哥哥把硬脆的吐司边吃掉,小Angel就会把剩下的软乎乎的面包片吃掉。
“你吃,阿姨煮了面条。”
听到肖战这声,王一博才抬眼。
伸在半空没能及时收回的四分之一块奶酪吐司和气氛一样奇怪,像糊掉的油彩。
肖战又说,“我现在还不想吃,你吃你的。”
伸出去的手被大脑强制收回来,叉子放回白瓷盘里。银制叉子碰到白瓷的脆响让人心毛躁,不对的情绪一旦开始,一切如常又微末不足为怪的小细节都会被无形的显微镜放大。
王一博看了眼肖战手边的菱格酒杯,“这酒度数很高。”
“我知道。”
“哥会醉。”
“小屁孩,还管起你哥来了。”肖战说完,喝了口帕林卡。
的确是烈酒,从来都是一舌尖的量,小口地品。现下半口入喉烧得肖战眉眼皱成一团。
“哥哥喝酒的次数不会比我多。”
王一博手里的叉子扎进鲜奶冻,叉尖戳到玻璃盘声响清脆,里头裹着的鲜奶顺着裂缝流到玻璃盘里。
牛奶和烈酒。
肖战有些意外,又要硬将王一博的话当成小孩好胜的大话,“你哪偷的酒喝?我怎么不知道。”
“苏荷和G-day,普通消费喝到的几乎都是兑水的酒,但没人敢往黑卡包厢送。”
不知道是裹着什么样情绪的一口气突然顶到胸口,肖战端到嘴边的酒杯顿住,未及自己反应就重重敲在盖着白绫桌布的餐桌上。
黑卡包厢是玩什么的地方,他没去过也听过。
“谁带你去的?”
王一博抬眼,轻飘飘瞥一眼肖战,“为什么需要有人带我去?”
肖战看着王一博,审视,试图分辩小孩说的真假。但他更加顽固地相信这是小孩想要脱掉“好孩子”的皮囊,装一幅坏样来叫板。
王一博垂着眼用叉子连着戳了几下鲜奶冻,换成勺子飞快地吃完鲜奶冻,慢条斯理地拿过来白瓷碟将吐司切开成四块,叉子扎一块裹上暗红色的玫瑰酱汁。
“未成年少喝酒,多喝牛奶长身体知道吗?”肖战想把话尽量说得委婉一点,好像这样就能让他和Angel之间某些脆弱的平衡不被打破。
手里的叉起来四分之一块沾了酱汁的奶酪吐司,王一博举着叉子随意晃了晃,直视肖战,“我的身体长得怎么样,哥哥最清楚了吧。”
玫瑰花上的水滴往下滑,融合在下一滴,汇成更大的水滴,垂在花朵底部。随时会掉落。
掉在心脏长着青苔的一角。
肖战垂眼看酒杯,菱格玻璃杯上倒映的手指变得扭曲。不知道哪根神经在颤,胸腔里好像突然掉进去石子。
他想发脾气,又觉得应该保持调侃的语气,虽然他知道王一博不是调侃。
这样的Angel不是Angel。他的Angel是在厨房里朝他竖起大拇指说哥哥最棒的Angel,“当然清楚,哥哥可是看着你长大的。”
这本该是个严肃且重要的话题,但赛夫勒的陶瓷花瓶插着浪漫的花,湿漉漉的花瓣让他陷进一团潮湿里。王一博让一切变得像和情人调情,而他像是来和情人说分手。
过树穿花,跟情人说分手,比这简单。“Angel,哥哥,也是长辈。”
肖战尽量保持温和,以一个大人该有的样子。
王一博闷声不吭,肖战觉得自己在说废话,能说的这些都是明面上摆着的事实,除了一再说遍“我是哥哥”,还有什么措辞能委婉地告诉小孩这是乱伦,是背德,会为人所耻。
这些形容词让肖战生出一些说不清的难过,心脏一角生长的青苔密密麻麻地吞噬而来,帕林卡烈酒灼烧喉咙,流进胃里,烧得胃抽搐。
王一博默不作声地吃完最后一块奶酪吐司,喝完肖战倒给他的牛奶,“我吃完了。”
“我还没说完。”
“哥哥是要再说一遍不会喜欢我吗?”
沉默应该是默认,但还是会卑微地偷偷等一些转机。豪赌一把,让哥哥知道自己那些龌龊的心思就是豪赌一把。
万一呢。
没有万一。
每一次说教都是在被迫见识自己的狼狈和不堪,否定是一次又一次。
等不下去,王一博也不想再听,最好这些话题永远不要再被提起,“哥哥慢慢喝。不过你要是喝醉了,我不保证会不会对你做些什么。”
Micheal信奉亚当,Angel不愿朝拜。天使还是撒旦其实真的无关紧要,只是Micheal想要天使。
一开始就错了。
王一博起身要走。
“坐下。”肖战情急。
王一博没坐,但也没能走出去。
“Angel,可能是因为——”帕林卡还在烧着喉咙。
“你会喜欢我吗?”凄然的真挚。
肖战端起酒杯,烈酒香味呛鼻,“我喜欢你,就是对弟弟的喜欢。你的也一样,只是对哥哥的喜欢。”
“Angel,你可能误会了自己对哥哥的感情。”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
想说的话真的太重了,比乱伦、背德、不知耻,似乎都要重太多。想说因为太亲近,因为太亲密。做过的事情回头来审视,发觉有太多越界。
这更像是在为自己狡辩。
但那真的只是对弟弟,对哥哥,是兄弟。大抵不同与普通兄弟,超乎普通的才叫羁绊,才够牢固。
Angel像孤版珍品,像王一博的妈妈在科尔玛偶尔遇见的古老餐桌,赛夫勒意外得来的陶瓷花瓶。
餐桌和花瓶摆在家里就好,和Angel之间要建立牢靠的一一对应。没有血亲,不要爱情,要相依为命。
让Angel远离,让彼此疏远,肖战承受不了。
王一博的余光里是陶瓷花瓶里的玫瑰在晃眼,花朵底部垂着的水滴落在白绫桌布,晕开深色水渍。
这是注定了只要继续爱下去就会被反复拒绝的爱意,轻易又渺小,是在哥哥眼里说一两句就能停止的喜欢。
就像不断滴下来的水滴,势不可挡,也微不足道。
还要怎样把他的感情放上台面剖析,不想要就丢掉,不想要就无视,不要的玫瑰为什么非要一片片把花瓣都扯碎,然后证明这朵玫瑰不合适,不美,是畸形。
“是我误会了。”
第八个晨昏,玫瑰伪装新鲜,一边流眼泪。
肖战抬头看向王一博。
“我不喜欢哥哥。”说的话让自己难堪、难过、无计可施,感觉被拖入水底,“我不喜欢你,是我误会了。”
在赌气,就差反问一句你满意了吗,一股子气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没有出口。不喜欢这样的哥哥,讨厌这样的哥哥,没道理,是自己不讲理道。说了也做不到不喜欢,说了也得不到喜欢。
王一博比任何一个时刻都后悔让肖战知道自己这份见不得光的喜欢,十六岁和二十二岁隔着巨大的罅隙,哥哥和弟弟像是不可逾越的障碍。
他的感情,见光就会腐烂。
冰过的帕林卡透过菱格玻璃流眼泪,冰凉的液体从指缝往外溢。陶瓷花瓶底座边缘,被玫瑰花上滴下来的水晕开一圈深色水渍。
一片潮湿。
阿姨抱着一捧新鲜的花束从前院回来。这是肖战说的,以后花瓶里不要再插玫瑰。
王一博上了楼,路过时阿姨还问他吃饱了没有。
王一博回得轻快,“吃饱啦。”语气好乖好乖。
阿姨笑呵呵地抱着康乃馨走到后院去修剪花枝准备换花。
肖战一个人呆坐在插满玫瑰的花瓶旁边,烈酒空杯,像极了失恋被分手的一方。
海宽打来电话,问肖战要不要出来宵夜。
肖战站在阳台,耳朵不自觉地听着隔壁的动静,很安静。站在落地窗外的阳台只能听见高楼下的车水马龙。
和海宽那边的声音一样遥远。
隔壁王一博的房间没有声音。可能开着地灯,王一博的房间有一盏和肖战房间很像的地灯。
十二岁分开睡,肖战托朋友国内找到国外,最后只买到一个款式相同的,自己来画。肖战觉得这样两间卧室都有了,不用把地灯搬来搬去。
Angel很开心,像树袋熊抱着哥哥不撒手,说“最喜欢哥哥,哥哥最好了。”
那个时候肖战十八岁,他觉得十二岁的Angel仍然是个小孩,小孩很喜欢星星地灯。送小孩喜欢的东西,就能得一句“最喜欢哥哥”。
王一博果然还是小孩子,不如意,就不喜欢哥哥。可这明明是自己想要说服的答案,一想到这句话,没有如释重负,反而觉着堵得很。
正因为是自己想要说服的答案,才在听着这样有歧义的话时,连质问小孩“不喜欢哥哥还能喜欢谁”的话都没法讲。
以前Angel总是说,“不喜欢谁,就喜欢哥哥。”
原来听过这么多好话,小Angel的嘴总跟抹了蜜似的,
不知道王一博的那盏灯有没有亮着,隔壁落地窗的窗帘从回来起就拉得很严实,一直没有拉开过。厚重的窗帘,即便开着地灯,微弱的星光也透不过来。
海宽在电话里说,“你哑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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