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街 27

奶奶简短地讲述和爷爷的故事，总会陷入长久的沉默。被岁月压褶的眼皮也挡不住目光里炽热的思念，时光在她脸上留下沧桑，由时光碾成的沟壑里都是饱满鲜活的爱。

肖战脑子是娇弱的女人背着负伤的男人步履维艰，像电影，某个角落随时有人冲出来，奶奶也会被打死。

肖战握住奶奶布满皱纹干涸的手，“您不怕吗？”

“怕得很。”

奶奶看着床位雪白墙壁，也可能视线并没有聚焦任何东西。

医生说奶奶已经有了老年痴呆的前兆，会常发呆，会反复说以前的事。

奶奶说，“你知不知道那个宋朝的公主？“

“知道，所以那条街叫公主街。”

“那个公主被送去和亲，一路上一直在等她的将军来带她走。但直到走上那座城门楼上告别国土也没有等到。只等来了将军被处死的消息。我也怕你爷爷就这么没了，我还没等到他的情诗。”

奶奶说爷爷很有文化，一手好字，还会写诗。爷爷奶奶的爱情里没有“我爱你”，没有山盟海誓。奶奶给爷爷绣手绢，爷爷给奶奶写诗词，奶奶给爷爷裁了一辈子衣服，爷爷给奶奶梳头梳到再也抬不起手。

奶奶说，“最后那一次，我啊，其实知道你爷爷没力气了，但他说想给我梳头，那就梳。还好我老得好，还有点头发。我就让你爷爷靠着床头，把梳子塞在他手里。然后拿着他的手来给我梳头。”

奶奶几度哽咽，却笑得很开心，“梳着梳着，你爷爷就睡着了。”

总以为奶奶忘事，却把和爷爷的故事都记得很清楚。这是在思念里反复洗礼反复铭记的记忆。

“我一直坐在那儿，梳子还卡在我头发上，但我知道他没办法再帮我梳头了。我就跟他说，好好走吧，但别走远了。到时间了还要来接我。”

无法体会那个年代历经生死的爱情，人一样会被故事打动，会憧憬，会感慨。俗套小说里词藻堆砌的你死我活远远不及奶奶的轻描淡写。原来真的有人的爱情高于生活，高于生命。

肖战想到王一博，也在这样的想及里反复比照。

只是，没有适合他和王一博的剧本。

爷爷和奶奶是幸运的个例。被赞颂的爱情是将军和公主，美人鱼是王子和公主。

不会有跑丢帆布鞋的灰姑娘。

从南宋城门楼上一跃而下的公主，离开自己的世界最终化成泡沫回归的公主，离经叛道的爱都不得善终。

给妈妈打过电话，也要给爸爸打一个。骄傲是一样的，妈妈担心危险，爸爸和王一博说第一名不是常态，进入更高水准的比赛要承受得起落差。

“我也输过啊。只要比上一次跑得快一点就是赢。”

好像没什么值得让人操心的，但爸爸能和王一博聊更多关于赛车的事。

接上蓝牙耳机，一边做事一边和爸爸兴致勃勃聊天，挂掉电话继续检修松来店里的汽车或摩托车。

虽然是小县城，也有从周边地域特地运车过来改装或修理的。能送来这里的摩托车各种类型都有，踏板、巡航、公路赛车、越野车，即使看起来常见的踏板也价格不低。

工资不高，两千五一个月，小县城也够。

阿P调侃王一博，一个月三次黑赛拿一次第一名够几个月工资。挂名一家半职业俱乐部，跑跑地区积分赛的所得也远比这些多。为什么还来修理厂干这些活。

“喜欢。”

“网管呢？”

因为喜欢摩托车而喜欢修理厂的工作，阿P勉强能理解。但当网管简直像在开玩笑。

王一博认真回答，“好打游戏。”

小改装，更换加宽加长平叉，防爆防漏油刹车油管，耐磨刹车片。改装完成，王一博推车在店面后面的试车场小试一圈，收工。

脱了手套走到一旁休息，看着空旷的试车场地抽烟，放空，习惯性摸手机出来玩。

肖战打过语音电话，显示已拒绝。被手机通话占用语音通话自然打不进来。时间是在和爸爸聊天的时候，距离现在已经大半个小时。

退出微信，横过来手机看赛车视频。之后又被同事叫去改车，很多都是小把戏，改改外观颜色。

黑蛇打来电话，“我和小美人说好了。”

“嗯。”王一博夹着手机，一边给摩托车喷漆。

“晚上几点？”

“随便。”

“还去那个宵夜城？”

“随你。”

“那我晚点问问小美人想去哪儿。”

黑蛇没说王一博会来，肖战压根没想过黑蛇会叫王一博来。三个人，餐厅小包间。王一博进来的时候肖战想过要走，但那样只是更狼狈。

肖战和黑蛇坐一侧，王一博在对面。黑蛇和王一博聊摩托车聊比赛聊天喜欢的知名车手，也会照顾肖战夹菜添酒。王一博看起来毫无异样，吃饭聊天喝酒有说有笑。肖战也一样，应酬饭局练出来的波澜不惊，只是王一博毫无异样持续地刺激他的神经。

肖战喝得脸红，挤挤黑蛇的手臂，和黑蛇手臂贴手臂软乎乎地讲悄悄话，“你说让我忘了狮子，怎么还叫他来？”

黑蛇也偏头过来和他讲悄悄话，嘴唇几乎贴到他的耳朵，“小美人生气了？不会是真的吧？”

人不过一句玩笑话，都是玩，谁当真。

肖战撑着下巴讲，“逗你啊。”

余光瞟到王一博，拿着手机低头打字，似乎全然没注意他和黑蛇之间的举动。

肖战的注意力全在余光，和黑蛇继续悄悄话，“我要是生气了，你难不成要赶他走？”

黑蛇看着他笑笑，转头就和王一博讲，“小美人说生气了，让我赶你走。怎么办？”

王一博慢悠悠抬眼，看一眼肖战，又看向黑蛇，笑得好坏，“操一顿就好。”

黑蛇笑得大声，“那是后面的事，现在你走不走？你赶紧走得了。”

王一博也笑，偏头示意小包间里的隔间，“你可以先带他进去，等你的小美人被操上两次高潮，就会哭着求你。”

肖战脸烫得刺痛。

黑蛇有点愣，“操，你不会是…”

王一博淡然至极，看着手机和黑蛇说，“是你的小美人说被你操哭了。”

肖战挪开椅子，“我要去吐一下。”

王一博也说要去上洗手间。

肖战走出包厢，站着。

王一博后脚出来，与肖战擦身而过，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二楼洗手间好几处，每一处都是独立的洗手间带厕所。

肖战站了会，跟上去。

进入洗手间，王一博反手关门，肖战抵着门跟进来，反手锁门。

面面相觑几秒钟，王一博走进里间厕所。肖战在洗手间洗手，等着王一博再出来，看着王一博洗手，单刀直入，“你怎么一点不高兴都没有？”

“喝多了吗？”

“你是不是知道黑蛇约了我，怎么不带着孟诚一起来？”

“走了。”王一博拉着肖战的胳膊往外走，去开门。

肖战甩开手，“你明说喜欢我，怎么就一点不吃醋？！”

王一博沉默地看了会肖战，突然再次拽起肖战的胳膊，拖着人进到隔间。

肖战大吼，“你干——”

王一博从身后勒着他的脖子，刚洗过还带着水的左手掐着他下颌迫使他张嘴，两根湿漉漉的手指插进他的嘴里直搅他的咽喉。

肖战一下都抗不住，弯腰就吐。王一博的手指还插着他的咽喉，直到他什么都吐不出来。

再被拽回洗漱台旁，被按着后颈低头。王一博拧开水笼头，用手接捧水泼肖战的脸，“漱口。”

肖战这才开始挣扎，挥手推开王一博，但后颈却被王一博抓得更紧。他又被按回去，洗漱池的放水塞堵着，水渐渐蓄上来。肖战的鼻子没进水里，忙用双手撑住洗漱池。一站稳，肖战手肘后击又抬脚踹，越发歇斯底里地反抗，甚至走投无路般，用手舀洗漱池里满溢的水泼王一博。

后颈受力，肖战整张脸被王一博按进水里。

肖战不动了，后颈的抓握也同时松开。肖战安静地小半颗头浸在水里。水笼头的水从他头顶灌进洗漱池，稀里哗啦地溢出，砸在地面。

过很久，肖战从水里抬起头。发梢上的水像下暴雨往下淌。

王一博脱下身上的T恤盖在肖战头上，大手按着T恤给肖战擦头发。

洗漱台还在放水，水柱持续砸响。T恤被翻一面，王一博继续给他擦头发，擦掉脸和脖子，落在肩上的水。

最后T恤被拿开，彼此都没能再说一句话。王一博牵他的手往外走，打开锁，王一博松开他。

肖战走出洗手间，一路走一路回头，王一博没出来。走到包间门口，犹豫片刻再回头，依然没见人。

肖战回到包间，黑蛇问他怎么头发是湿的。

“喝多了，洗脸洗着把头发冲湿了。”

王一博没再回来。

黑蛇收到王一博的消息，“狮子说约了人，先走了。”

饭局也要散场了，接下来的事心知肚明。肖战问黑蛇，“你跟男人谈过恋爱吗？”

黑蛇愣了一下，笑问，“想跟我谈？”

肖战也愣，愣好久。

黑蛇说，“谈肯定谈过。”

肖战跟着黑蛇走，走到摩托车旁边才问下一句，“为什么分了？”

“谈恋爱分分合合不是挺正常吗？”

“有人知道吗？”

“就几个关系好的知道。像狮子这种。”

“狮子谈过吗？”

黑蛇突然笑，“你是真喜欢上狮子了？”

迟疑片刻，肖战回，“嗯。”

“你别告诉我，你喜欢狮子这事，狮子知道。”

“知道。”

黑蛇彻底懵掉，反应了好一会气笑了，“小美人，不带你这么坑人的吧？”

王一博没有回家，回到外公的老房子。外公见他T恤湿漉漉的不像样子，赶他去洗澡。

“又跟人打架了？”外公问。

“没。”

“比赛输了？”

“没啊。”

“那今天怎么没说一声就下来了？”

“陪你啊外公。”

是狮子幼崽，腔调软糯糯，语气还撒娇。

外公高兴，但想想又问，“女朋友在屋里？闹别扭了？”

“男朋友哦外公。”

“鬼崽子。”

外公没当真，但也顺着话讲，“闹别扭要好好解决，过夜要不得。”

“知道。”

很乖地应了外公去洗澡。洗完才看到手机好几个未接来电。有孟诚有肖战也有一两个其他人。

都没回复。手机丢一边，开电脑打游戏。手机突然亮屏幕，海豚图案。

王一博把手机按静音，盖在桌上。

和线上朋友连开三局，中场休息，王一博拿起手机，孟诚两个未接。三条微信消息，第一条是肖战的文字消息，“你在家吗？”

第二条是肖战的语音通话，无人接听。

第三条是孟诚的。

“你朋友来家里了。”

王一博的脸色当即就变，退出微信给黑蛇打电话。

接通电话，黑蛇刚刚调侃语气地喂一声，王一博劈头盖脸，“肖战没和你在一起？”

一句给黑蛇问愣了，“肖战？”

“你的小美人。”

“可别我的小美人了，小美人都告诉他喜欢你并且你还知道，你他妈看我热闹呢？”

王一博懒得解释，“他在我家，孟诚也在，你去接他走。”

“哈？人聊个天咋了？要去你不会去？”

“就说他女朋友在找他。”

黑蛇脑袋里的问号加一再加粗，“你俩在搞什么鬼啊？！”

王一博笑说，“如果被他单位的人知道他和男人搞在一块，公主街得改名美人街。”

黑蛇觉得自己这脑子今晚不太灵光，捋了捋才说，“孟诚哥也不是到处乱说的人啊。”

“这把我不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