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街 33

周婧怡听着肖战情绪激烈的剖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二嫂”的那场酒局上的所有画面卷土重来，肖战看似爽快地近乎讨酒喝，王一博喝光肖战和陈可的酒提前离场，都有了别的含义。

她说不出狠话，甚至不忍苛责，只是她心里的苦又该往哪里去呢。在一个不爱自己的人面前，眼泪和委屈都只是折磨自己。

“第一次见到王一博，他叫我嫂子的时候，你是喜欢他的，是吗？”

肖战默认。

“你送我项链的时候，也是喜欢他的。”

还是沉默。

她有那么不舍得说的狠话和苛责，不舍得做的选择，最终只能选择握着刀子，朝向自己。

“你会想到他吗？”

没有回应。白刀子进白刀子出。恶心和痛楚几乎要将她毁坏。

周婧怡崩溃地再一次问肖战，“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对不起。”

“还有吗？”

无法实现的爱都一样。

感情是这样没道理的事情，不想继续的喜欢和拼命想实现的爱都无法实现。肖战一边要被内心的谴责杀死，一边因为难得敞怀,亲手剥落重重的茧，即使仍是空落落的，即使仍然痛苦的不安的内心,却也感受到了违背常理的巨大满足。

他知道周婧怡想听“那些都过去了我们好好在一起”这样的话。

但他好累，好好一份喜欢，弄得这么狼狈。

他也无法面对周婧怡。

肖战再一次说，“对不起。”

酒店客房厚重的房门砸出巨大声响，鲜红的玫瑰是爱人心头血，此刻正在书桌上无声嘲笑。

肖战躺倒在床上，他盯着天花板，直到头发上的潮气都被被单吸走。

他给陈可打过去电话。

陈可一如既往没正形，“这个点是结束了还是还没开始啊？”

陈可还在哈哈笑着，肖战说，“陈可。”

突然一句正经的着实给陈可叫懵了，但过好一会也没听见后话。

“怎么了？”

可他问了，肖战那头还是半会不讲话。

这沉默渐渐让陈可莫明紧张，“说话啊。”

“我们那拜把子的事作数吗？”

“废话。不当回事的是你吧。别以为我不知道啊，指不定还搁心里边笑话过老子。”

肖战苦笑，“是，笑过你。”

陈可又懵了，往时肖战哪有这么利索。好歹是多年真哥们，陈可是真觉着肖战不对劲。

“怎么，跟弟妹吵架了？”

肖战没吭声，只给了陈可一声长长地近似叹气般的呼吸声。

陈可又问，“竞岗的事？不能啊，周婧怡他爹不可能连县里一个副主任这样芝麻绿豆大的官都搞不定啊。”

这人生不就三大事，亲情爱情事业。陈可白天才去看过肖战奶奶，人精神好着的。

陈可没辙，“你到是说啊，什么事值得这么墨迹。”

“我喜欢王一博。”

这一次，轮到陈可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六个字信息量巨大，陈可第一反应是觉得肖战在逗他玩。但肖战经久沉默才说了这么一句，又是在那样正经一声之后。

陈可喉咙痒，咳了几声憋一句，“你、你逗我？”

肖战却是再给一记重锤，“我跟他上过床了。”

“操。”

“嗯。”

陈可那头彻底没声了。

肖战等了会，“挂了。”

“等会，周婧怡呢？”

“分了。”

“她知道？”

“刚知道的。”

陈可脑袋不灵光了，这男人喜欢男人的事听是听过，都当个笑话或者八卦闲扯蛋的，这搁身边他最好的哥们儿身上，这肖战是找他支招还是要干嘛的，他也没经验。

不过这会他倒是想起来，Lion跑黑赛那会，那些个娇嗲嗲的男的往Lion身上扒拉。

陈可结结巴巴地整出一句，“可、可能Lion吧，就是招男人喜欢。这事得怪他，不怪你。”

孟诚给王一博的电话，王一博还是会接。对方愿意保持普通朋友的联络，他无所谓。当然会有想吃回头草的，来找他出轨偷情约个炮的也不少。

孟诚想和好，王一博的拒绝和他同意交往一样干脆。大多数人都弄错，都爱说他来者不拒或滥情随性。其实这就像小孩和玩具，每一个厌倦的玩具都真心爱不释手过，但也其实，拥有很多玩具的小孩更挑剔。

王一博不想多解释，他很明白说再多遍与肖战无关，与任何人无关都没用。人都只听自己想听的，愿信自己想信的，孟诚已然认定王一博的拒绝是因为肖战。

确定肖战是娜美，孟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一博。想确定肖战是娜美，就是想让王一博看看。

“他是你的男朋友，又一边和周婧怡谈婚论嫁，至少我是将家里的事断了干净才和你在一起。”

王一博一句话都不想讲，但还是说，“他跟我早分了。”

孟诚感到惊讶，但左不过心有不甘。他是因为父母，因为妈妈日日泪眼相逼，而反观肖战仅仅为了名声为了仕途前程。是以五十步笑百步，但非要追究，在喜欢王一博这件事上，肖战甚至不如他。

王一博却说，“他有多喜欢，他做什么选择，那是他的事。”

“你呢？”

狗血故事总爱演“要挟”，孟诚也有一瞬间想，既然和肖战无关，那他要将肖战和男人厮混的事放出去也与王一博无关。他也穷途末路，几乎要以此作要挟，要和王一博和好。

故事总有正反派，剧情可以不经大脑一味制造冲突，哗众取宠。但人生不能荒唐。

其实孟诚没有和周家父女说过一句有关于“娜美”，也没有这样的打算。但事到如今，他还是想知道，“是因为那天我问到苏打水，你才同意和我在一起？为了打消我的疑虑？”

“不是。”

“如果当初我能坚持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你会喜欢别的人吗？”

“会。”

坏小孩总是直白更干脆，总打得孟诚措手不及，此刻叫他心酸也莫明有些释然。他突然想到这些年自以为的辜负，王一博可能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自欺欺人的心情被撕毁，不论愿不愿意都叹息着放手。感情不就是这样，每一次分手不会刚刚好彼此都能及时释怀，总有一个被爱丢弃。

但说爱，不得不承认自己曾觉得王一博随心随性不配说。如今事态颠倒，更觉得是自己不配说。

“能告诉我关于海豚的事吗？”

“与这些无关。”

“告诉我吧。”

王一博沉默了一会才说，“是海豚座。”

他喜欢的星座。

是小时候妈妈给他讲的唯一一个故事。

但这些王一博都没说，也没说小时候的他听着这个故事也会难过。而听过故事，他也很快知道妈妈为什么选了这样一个故事给他听。

孟诚是不信，谁会相信一个哄小孩的故事就能让人如此印象深刻，并且喜欢故事里的一个动物。

妈妈说天上有海豚座，无论他们是不是在一起，是不是在小海豚身边，海豚座都会守护小海豚，爸爸妈妈都爱他们的孩子。

这世界，不是有喜欢和爱就能团圆。

王一博没解释，没将这个故事讲给孟诚听。眼前这片夜空看不见海豚座，也没有再编故事讲给孟诚听。

百度里的海豚座是救命恩人，妈妈故事里的海豚座是恒久却不能陪伴的亲情。

故事总有隐喻，在肖战家门前看到的海豚座，一时兴起瞎编的故事，故事结局就是他一眼看穿的肖战心底的秘密。

但听故事的，是娜美。

肖战拿着手机没放，给王一博发过去的消息也早有预感王一博不会回复。于是在很长时间没能等来王一博的消息时，即使仍有失落但也不至于难受的地步。

石沉大海，是他该得的。

但失落是很难消化的情绪，尤其在一个人的时候特别容易被放大。鬼使神差地，肖战又给陈可打过去电话。

陈可被肖战突然提出“现在立刻马上陪我去省城”惊掉下巴。这要是往常陈可一定会喷肖战一句有病直接撂电话。但这回他是真真实实听了肖战一句“我喜欢王一博”。

这里头藏着的苦闷真是不用讲他都能想象，更何况是肖战这样的性子，善良的人易共情，细腻的人心思敏感。看着云淡风清，那心思都不止山路十八弯。

陈可开着自己那小车直接就奔市里接肖战，关于肖战说的事他都没跟自己女朋友透露半点，只说肖战出了点事，小女友说要跟着，陈可也没让。

两个小时接到肖战，陈可这一路没人说话憋起的立马往外泄，开口就说之前电话里问肖战什么打算吧，肖战说不知道，挂电话没一会就要奔省城找人去了。

“想好了？见人表白去？”

“就是不知道，才叫上你。”

陈可佩服得不知道不说什么，“厉害厉害”讲了声，又絮絮叨叨念，“搞了半天你喜欢三弟，你这心里头搁着一个人，这人还跟咱关系这么近，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那你跟周姑娘怎么处的？”

肖战没回答。

事都过了，没答案就没答案吧，陈可也觉着自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跟不喜欢的人还能怎么处。肖战这事跟他先前那阵类似又不同。他和前女友分手那会也觉着看谁都再看不上了，相亲相着了孟恬羽，先跟人家讲得明白，自己刚分手，先当朋友处着。

要说全忘了前女友也不能够，但对孟恬羽也是动了心真喜欢的。肖战这算什么事呢，明明白白喜欢个男的，这头非要给自己往“正道”上拉，要说对周婧怡能有一分动心的喜欢他都不信，要是有，今天就不会来跟他说那句喜欢王一博。

陈可给肖战当起了参谋。

“你要真喜欢，就给三弟讲明白，能不能成也不是多大的事。老子那谈了八百年眼瞅着要结婚的老婆，临门都能崩，感情这事没法说。”

这在肖战心里绕了千百回的事，给陈可说起来不过一场普普通通情情爱爱。

不是这么回事，这不是成不成的事。

陈可不明白了，“你这谈恋爱是给自己谈的，又不是给别人的谈的，你想那么多干嘛？”

陈可那利索嘴皮子一翻二翻的，肖战算是明白了陈可为什么能和王一博玩那么好，这俩还是靠他中间搭了桥才认识的。

其实陈可也能明白肖战怎么想的，“同性恋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再说，你不说他不说我不说，谁还能趴你床底下看你跟男的跟女的搞？你恋爱谈给别人看，日子也过给别人看？”

到底一物降一物，论嘴皮子功夫，绝对陈可降肖战。肖战坐边上副驾驶愣是一声没吭。

陈可瞟了肖战两眼，“人缺啥都不能缺钱，一个喜欢的人真也不算事。你要不想当这同性恋，咱现在就回去。老子也不白费这汽油。”

“我上回跟他说谈一个月。他拒绝了。”

陈可嘴角一抽，“没拿扫帚给你轰出去？”

“轰是轰了，没拿扫帚。”

也能调侃自己了。

“回头还来给你喝酒？得亏这三弟缺心眼，换我就拿酒倒你脑袋顶上！”

肖战噗嗤笑，也问，“缺心眼？”

“那老实一孩子，不缺心眼？嚯嚯两句说啥都答应。”

奶奶说王一博是乖仔子，陈可说王一博是老实孩子，只是他觉得王一博坏渣哪哪都不好，偏又喜欢。

陈可要给王一博打电话。

Lion那么招人一家伙万一这晚上“黄金档”也正跟什么男的女的在一块这样那样的，不说他尴尬，肖战撞上去不难受才怪。

再说肖战前脚还在跟周婧怡谈情说爱，这突然找上门去，怎么也得给个前奏缓冲一下是不是。

肖战没说话，不是没异议，不止是这通电话，是他压根就没想好这一趟真见了面，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为了什么。

他像只受了潮的纸飞机，他的翅膀扇不起风，这世上也无风可与他乘。他这一生到这里循规蹈矩，和很多数人一样，活在别人的称赞和艳羡里，却从未真正获得自由，从未真正随心。

所有的努力都与爱情无关。

爱是最无关紧要的东西。

电话接通，手机接的车载蓝牙，肖战也听着。王一博如常话少，陈可问一句他几个字。

才从酒吧回来。

陈可如实说他和肖战一块来省城了，倒是没说是肖战突然的强拉他来的。

王一博听说他们来也没有表现出一点热情，只说好。

反正王一博的话陈可都接得上，“你那儿方便不？”

话说着，飞快地看一眼肖战。

王一博回，“就我和黑蛇。”

肖战听着电话，一点声没发出来。他也算听明白，陈可不仅知道黑蛇，更是知道王一博住在黑蛇家，以及黑蛇家在哪儿。看来同黑蛇也不陌生。

他心里突然生出一阵不爽快。

更要尴尬。

陈可一挂电话，肖战就说，“不去了吧。”

陈可瞠目，都进省城了还说这？

肖战说不去王一博住的地方，又似顺口般问陈可跟黑蛇很熟？

“那是。”

就这两字，肖战心就提到嗓子眼。

但陈可接着说，“Lion带我认识的，赌过黑蛇的比赛，然后黑蛇又给我推了别的几个可以下注的选手，一来二去地可不就熟了。”

肖战仔细看着陈可，看起来陈可的确不知道他和黑蛇的事。或许王一博和黑蛇真的都没和陈可说过。

他那颗心暂时落了地。但关于去哪儿，他还是坚持去酒店开个房间。

陈可骂他钱多，往前一财迷，这会到不心疼钱了。但话说回来，既然来了省城也不是打一转就回的，明后天双休，酒店就酒店吧，住别人那儿也确实不方便。

陈可又给王一博打电话，说去酒店住，一会到地方了联系，出来见个面。

肖战竖着耳朵听着。

王一博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