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街 34

既然不心疼这钱，陈可便说要去个上档次的酒店，结果好死不死就去了肖战上回跟黑蛇约炮的那家。肖战脑子里就剩下两字。

作孽。

前台开房，陈可说要两间，还朝着肖战挤眉弄眼。肖战没讲什么，陈可却是来劲，万一今晚有续集呢。肖战不得不佩服陈可的接受能力。

“不你说的跟人家上过床了，还装什么初次见面啊。再说你俩都是男人，万一精虫上脑，能不能成就打一炮当诀别纪念了。”

陈可嘴没遮拦，肖战觉得这事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被陈可这张嘴一搅和，肖战一个人呆房间那段时间也开始胡思乱想。所以说身体比心更诚实，人类本质动物，虽然进化过的大脑懂得思考问题，但在酒店房间这种暧昧的地方，绕心头的乱麻没理清，身体已经完全开小差并且蠢蠢欲动了。

好在时间不太长，陈可蹲了个厕所打了个电话抽了根烟过来敲肖战的门，准备出发。

肖战的确有点临阵退缩，但这只是在心里。跟着陈可进电梯，电梯门一关，陈可就问他想好见面说什么没。

“能说什么，万一他带着朋友一块来。”

也算是一语成谶，王一博和黑蛇一块来的。

省城有名的美食街，肖战一直想来，但总像是没时间般一再搁置，几次来省城出差开会也没能来这条街好好走走或吃上些声名远扬的美食。不承想今天以这局面坐在这长街美食店里。

没什么能说，更何况他不知道能说什么。就像四个相熟的朋友寻常小聚，酒水美食言笑晏晏。只是这言笑晏晏不算他的真心这份。肖战甚至觉着这一桌各怀心思暗流难止，尤其他自己。

小隔间，四角长方桌，黑蛇王一博一边，陈可肖战一边，来时王一博与黑蛇便在了，肖战先一步坐在了黑蛇对面。若与王一博对座，肖战只觉得抬头抬眼都费劲，但即使他错开，视线也刻意回避。

而回避的结果不是看黑蛇便是看自己跟前的菜和碗，或看旁边无关紧要的人。看黑蛇，若视线相遇，他也心神难宁。这一方炼狱坐着的，能让他自在相处的，唯独陈可一个。

偏偏陈可将“与兄弟久别重逢”的剧情演绎得酣畅又沉浸，即使王一博总是一两个字一两个字地往外蹦，陈可也聊得热络停不下来。

余光总能瞥见歪头靠着扶手的王一博，偶尔一口酒，偶尔一口菜。肖战装作随意扫过去一眼，王一博还是那样的坐姿没变，没看他，正看着陈可，听陈可说话。

终于察觉到目光，王一博懒懒扫来一眼。

那双眼睛生来冷清，眼皮微挑眼下三白。这年轻男人说话总是干脆直白，看人的目光也不带分毫游离或闪躲，都是直接又凌厉地往人心里戳。

对视一瞬肖战就败下阵来，目光闪躲移向别处。即使心知这是心虚的端倪，他也没办法去掩饰，也不想再做这无用功。

陈可也瞧见了。换今天以前，这都是不入心的。可今时不同往日，肖战坦白过他和王一博床都上了，这一瞟一躲的，内里藏着什么暗涌心思真是不经琢磨。

再往前想，王一博当初当着女朋友的面也说他俩睡了，都被当成了玩笑。

竟是那样早的事。

肖战是沾酒就脸红的，眼下酒喝着，尴尬场子坐着，其他三人越是聊得热络欢畅，越是叫他哪哪儿都觉着不舒坦。

不是酒劲来得比往常快，是想要借酒撒泼。

那厢正聊着，比赛场次、赌赛、积分、职业非职业、奖金…肖战给自己猛灌一杯啤酒，喝急了，酒杯还没放下，啤酒就在肚里拱出来个酒嗝。

酸涩劲儿瞬间涌上鼻口。

陈可骂了句国粹，知道肖战一杯干了，更能想到这人心不在焉。但这场面能讲什么呢。

就佯装玩笑劝一句，也当铺个路，“你这是分手了，借酒浇愁啊。”

说话间瞟了对面王一博好几眼。陈可是个直肠子，耍心眼玩场面的活他就做不来。就他这一瞟两瞟的，不说王一博心知肚明，黑蛇都觉着你不如直说这话是说给狮子听的。

黑蛇撑着下巴看看陈可看看肖战，是多不了解狮子，才会以为能浅浅看着就能从狮子身上瞧出什么端倪。

倒是这话让肖战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心虚尴尬统统一览无遗。

王一博什么都没说，给肖战的空杯里续满酒。

肖战那双漂亮眼睛看王一博的手看自己的杯子，瞧着也没有什么动静，但黑蛇却像瞧见一条在水里瞎扑腾的鱼。

黑蛇端起杯子碰肖战刚被倒满酒的杯子，“分手了？”

肖战没抬眼只抬杯，“嗯。”

应一声就准备喝。

黑蛇讲，“那跟我谈呗？”

肖战酒没喝着，愣那儿了。陈可倒是呛了好大一口，噗了自己一脸，咳半天。

黑蛇笑得趴桌。

王一博给陈可抽几张纸递过去。

肖战自然不会觉得黑蛇是真心说的，黑蛇要对他有这意思根本不必等到今天。只是方才让他猝不及防罢了。

陈可还想打个圆场，却见肖战缄默喝酒，又一杯。

肖战拿着空杯子，“跟你约炮还行，谈就算了。”

陈可手一哆嗦，酒杯差点都没拿稳。他真是忍不住了，看看黑蛇看看王一博，一脑袋浆糊。

王一博还是没话讲，跟之前一样喝一小口酒，吃两口菜。

黑蛇说，“美人，你把可哥吓着了。”

肖战三分酒劲上头，七分借故撒泼，“不可能，他都知道我跟狮子上过了，接受能力很强的。”

真像是喝多了似的，拖着软绵绵的尾音。

陈可嘴角抽抽地讪笑，谢您夸奖。

只有肖战自己知道自己有多清醒，这一句不长不短，心脏跟着每一个字忐忑起落，脸烧得刺痛。

但终于也让一直无动于衷的王一博有了些诧异地看向他。

气血上头的感觉太明显，肖战看着王一博，“不是？”

论直白，王一博自然不怯。

如肖战意料，王一博点头说“是”。

他需要犹豫再三需要破釜沉舟，眼下仍需要借酒撒泼故作姿态半真半假说的，王一博云淡风轻，一个字。

肖战的争强好胜都是掩在温润如玉的皮囊里的，争三好生争五好青年争优秀员工争竞岗晋升，没这点好胜心也不会有今天的他。

但就这一点，他无论如何也比不过王一博。

陈可彻底接不上话了，闷头喝酒吃菜，心里默念阿弥陀佛。黑蛇提着酒杯手背撑着额头偷笑却藏不住声，藏不住笑得肩膀都在抖。

肖战不知道今天这一出做得对不对，明天酒醒要不要后悔。但他知道，这一桌一定只有王一博最不在意。

人活一张皮，谁不是在别人眼皮子底下过。这趟人生走到这里，也就遇上王一博这样一个，要说什么要做什么都不稀得同人解释，更不稀得问，仿是任谁要说三道四都能随人去。

王一博，比烈酒更让他上头，烧得他破釜沉舟，却仍是个无话可说的局面。

这小聚散场，是肖战去吐酒的时候。

说散场的是王一博，陈可故意使唤王一博去看肖战，给肖战送水送纸巾。

王一博站在旁边抽烟，任他吐得天翻地覆，适时递过来水和纸巾。

吐到没东西吐，站直了喝水漱口，又是好一会无话可说。一瓶矿泉水快见底，王一博连着抽到第二根烟也快抽完。

肖战退后两步，转身面向王一博。

王一博头发剪得很短，这阵不见似是长长了，额前几缕碎发垂着，又给风撩起来轻轻地晃。是一件白T恤一条牛仔裤就好看极的男人。

看得久了点，王一博有察觉，斜瞥他一眼，又继续看着街对面抽烟。下巴微微抬起，随意吐口烟气，都叫人心痒。

肖战知道自己栽得彻底。

王一博终于说话，“好了？”

“这里有没有苏打水。”

“不知道。”

淡的，冷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但他还想跟王一博讲话，就想和这个让他栽得彻底，彻底没辙的男人讲话。

“孟诚没跟你来长沙？”

就算拿刀子扎自己也罢。此刻的他和周婧怡问他和王一博之间时，如出一辙。

报应。

王一博抽了最后一口，将烟头弹走。那冒着火星的烟蒂子正正好就落在灭烟筒里。

“走了。”

“你和孟诚还在一起？”

“分了。”

肖战一愣，但那双眼睛却是不自知地渐渐亮闪闪起来，像杳一勺夏天的星星似的。

王一博往前走，“代驾在等。”

刚才问的话题又是要轻而易举翻篇的。

肖战小跑两步，拦在王一博跟前。

他本就生得好看，甚至是漂亮，此刻似醉非醉红着脸，晚风也起兴一阵一阵扫他的发梢，生动极了，唇角，鼻尖，蓦然全是活灵活现的少年气息。

这样好看的两个人，总要引得热闹的美食街上来往的人侧目。

是真的冲昏了头罢。

酒精和王一博。

“这么着急走干嘛？”

“没。”

一个字也无妨。淡的冷的还是尖锐的震慑的都无关紧要了。

他喝了酒，可以装醉，“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

王一博看着他，嘴唇一动，他又怕了。

怕一个否定，脸面、真心、连这醉酒的皮囊都被撕破。

“不喜欢。”

喉头瞬间涌上来酸涩和哽咽，每一个看向他们的人，都让肖战觉得是听见他们说的话了。即使离过往路人隔着距离，即使他的声音真的很小，不够风吹远。

肖战还是笑，但他几乎要站不稳，一腔孤勇根本不足以支撑他，那些生动久违的少年气息似乎也只够一击鼓。

他将手背到背后，“不喜欢也没关系，我——”

“我送你回去。”王一博打断他。

没有气力和勇气再起第二遍。

隔了会，王一博抓起他的手腕拉拽着走到陈可的车旁。

陈可看看眼前两人，只觉得气氛不对，打趣的话到嘴边也没说出口。

王一博让黑蛇先回去，黑蛇也没多说一句调侃话，应了声好，拦车走人。

陈可自觉坐进副驾驶，王一博将肖战塞进后座。

车里安静得诡异，陈可时不时看一眼后座，肖战歪头靠着闭着眼睛也不知是不是真醉酒睡着了，王一博和平时一样，不说话的时候就像是冷着一张脸。

就这么到了酒店停车场，陈可付了钱，代驾下车。陈可又跑后边来开车门叫肖战下来，王一博正推开另一侧车门。

原本一动不动的肖战突然惊醒似的甩开陈可，另一边紧紧抓着王一博。

另一侧车门半开。

陈可怔愣一瞬，匆忙推开，将肖战这边车门关上。

肖战拉着王一博，什么也不说，就是不放手。

“哥，你喝多了。”

“没喝多。”

王一博动了一下手腕，肖战抓得更紧。肖战知道，王一博真狠心，他根本拽不住。

即使再一次“不喜欢”真的真的叫他溃不成军，更甚于从前，但就这一点不够狠心，也让他心存侥幸，让他不死心。

“你讨厌我了吗？”

“没。”

肖战努力想笑，喉咙里确实一股又一股难忍的哽咽。

周婧怡也好，“一个月”也好，怯懦自私无法坦诚，他唾弃过王一博，却更知道，王一博比他磊落比他坦荡。

“你还会不会，再喜欢我？”

他这样问着，每一个字都好像是从心里最疼的地方剥离出来一样。就当是他错过了，怨不得谁。

“就一点点也好。会不会？”

“我这样的人，这样的喜欢，没什么好的。”

王一博这样说，肖战却只觉得鼻腔里陡然一酸，再忍不住热泪满眶。

即使是这样一个被他唾弃的男人，更是他喜欢的人啊。

他又问，“你会不会，再喜欢喜欢我？哪怕只一点点也好。”

“哥，有更好的人爱你。”

他不要听这样的话，不要这样的称谓，“你呢？”

“哥，”

“做爱，做爱可以吧？”

“肖战，”

即使王一博提高音量冷了语气，话依然被打断。肖战抓在他手背的手心里潮湿不堪，又用力得抓得他骨骼也要生出疼来。

“我喜欢的是你，就算你会爱别人也没关系，你怎样都没关系。你叫我娜美好不好？再当一次我的男朋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