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花 08
天和戏园里,大小院子三五处,各院的屋子加起来不在少数。王先生就是带着青山会的人来搜也得花上一会时间。小阿乖心想着,王先生就算找他,也绝不至于把青山会一整个帮派的人都召来大动干戈。并且他还避开了园子里的人,好似是铁了心不能被找着,不要再跟这个坏男人“沾染”上。
但其实这小人儿并没有想那么清楚,只是在当下实在不想见这个人,心说这人真是太讨人厌、太坏、太可怕,总之就是一想到就没一样能让他觉得好的。
打小在园子里练的是武生底子,虽说十一二岁时,师爷说他更适合扮旦角,改了路子,但他这身上功夫是相通的,就是上不了台,十年功底不会丢,爬个房顶上个树挂个屋檐什么的不费吹灰之力。
而他因为偷懒不想练功而练出来的藏匿躲人的功夫,这回是派上了大用场,绕园子躲人,无论是黑衫男人还是园子里的,都跟玩似的。他也正得意,而他内小胆儿在这得意时,简直是大到能包天去。
肖大胆猫在屋脊上四处观探,琢磨着下一步去哪儿,脑袋突然就挨了个石子。肖大胆的胆子当即就裂开碎了。
“二、二师叔。”
肖战见到人了,才意识到自己竟躲到二师叔的小院来了。在他的印象里,见到二师叔只有几个特定的时候,走戏,上台,还有小时候二师叔给他们小辈儿讲课的时候。二师叔喜静,这个小院,除了当年跟他一块从北平过来的两个下人,其他人没什么要紧事的时候都不敢来打扰。
大抵是潜意识里觉得二师叔这里人少,才不自觉地就往这边来了。
肖战乖乖从檐梁上跳下来,二师叔背着手站着,颇有几分不怒而威的样儿。肖战勾着脑袋嘟囔,将怎么来这里说得个一干二净。
二师叔的眉头在听到王先生几个字时,一次比一次皱得紧。肖战心想,二师叔很讨厌王先生。很正常,毕竟那是个可怕的坏人。
他也讨厌王先生。
提及王先生,相当于又提及“擅自离园失踪两天”的事,但很显然这几个疼爱他的长辈早就晓得了,他就不必刻意遮掩。
“二师叔,我就在您这躲躲,肯定不扰您。”跟二师叔撒撒娇,偌大园子就二师叔这最好藏。
但二师叔问他,“他刚将你送回,为何又来找。”
闻言,肖战才疑惑。想先前那些情形,王先生也不像是会再来找他的样子。
肖战自然答不上这话,便照实说是小师弟田豆跟他讲,王先生那伙人来后院来找他来了。那后院就住着他们几个小辈和戏园子里的一些长工杂役,肖战也默认了王先生过来就是找他的。但他不想见,下意识就翻窗跑了。
谁知道那样的坏男人心里怎么想的,总之方才他也见着到处寻人的黑衫男人。
小阿乖解释了一堆,二师叔的反应却很冷漠,“闲来无事,多看看书。”
小阿乖自然要点头,二师叔对他们几个后辈不打不骂,却是不怒自威的存在。再说他这两天的事,依小师弟说的长辈们是全都知道了,他只是疑惑长辈们从何得知。
小孩的好奇心一来,挡都挡不住,竟直接就问最不可能搭理这些事的二师叔。
二师叔果然说,“不知,问他们。”
小阿乖撇嘴,二师叔让他去书房拿些书看。小阿乖闻言再不敢多话问二师叔这不知是不知“从何得知”,还是压根没理睬这些事不知情的不知。
黑衫男人找来二师叔这里只是时间问题,肖战拿了书,老老实实地将拿的书给二师叔过目,然后准备走。二师叔又塞给他几份报纸,都是刊登有二师叔那家小报社撰写的稿子的报纸。二师叔让肖战无事时,也可静心写写文章。大师父不让他登台也不是坏事,练好文章,往后做个写稿的文人也好。
肖战心里叫苦,看来这往后二师叔要来查作业了,他是不想写什么文章,但面上只能乖乖应了。
拿着书和报纸往外走,正想着出院门就爬树,结果一只脚刚过院门就被黑衫男人逮个正着。
完了。
虽然小阿乖觉得这事可以解释,他又不是逃跑只是来二师叔这拿书罢了,但他心里就是咯噔咯噔地慌。但当他跟着黑衫男人走回自己住的后院,他那小师弟比他更慌,已经跪在地上趴着了。
小阿乖傻眼。
小师弟战战兢兢稍抬起点头来,拿上眼皮偷瞄他,脸色惨白。
王一博朝小阿乖勾了勾手,小阿乖显然注意不到这些,黑衫男人猛地推了他一把。肖战脚下一绊,人差点摔趴,怀里的书也险些飞出去。
肖战哆嗦着腿往王一博那走近了点。
王先生说,“拿书去了?”
肖战一愣,忙点头说是。
王先生朝他伸手,肖战反应了一下才将书和报统统放到王先生手里。他总要去看地上跪趴着的小师弟,小师弟身后站着的两个黑衫男人看起来随时会动手要了小师弟的命。
王先生在翻书,每本都翻翻,报纸也看看,许久没有说话。
肖战突然跪下,“这事儿跟我师弟没关系,是我自己不想见你才跑的。”
胆儿是麻的。
王先生抬眼皮瞧了他一眼,小阿乖有些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就在他以为王先生可能要掏出腋下的枪来朝着他的脑门或者心脏射击的时候,王先生将书和报递给他。
小阿乖一脸懵懂地接回来。
王先生起身说,“带走。”
小师弟被带走了,肖战很慌、很怕,闷堵不畅快。和大师父说的时候,忍不住哭。大师父一再叹气愁眉不展,三师叔气得直拍桌子,大声质问大师父是不是这回还不打算去要人。
大师父看了眼肖战,说或许过两天就将人送回来了。
肖战想到他在王先生房间里的两天。
三师叔哪会这般容易放下心来,他反问大师父“何以见得”,“谁能保证”,那是青山会,那些人手上沾着多少无辜人的血,同那种人就不能按常人道理来讲。
肖战也觉得应当担心小师弟的性命安危。
但大师父讲,“他抓田豆不就是因为那档子事?又怎会伤他性命。只是……些许伤痛是免不了的。”
肖战疑惑地看向大师父,似有话却又实在挤不出口,愣在那儿。
三师叔也看向大师父,“你就如此确定?”
大师父叫肖战回去休息,这些事他们会处理。肖战也听话地走,但临到门口,他突然问,“师父安排了照顾小豆子的人么?”
三师叔极是无奈地叹气,“人能不能回来且不清楚,安排什么人?!”
肖战不说话了,乖乖离开了大师父的屋子。身后是三师叔中气十足的说话声,听得他烦躁。
田豆被带去了新百乐饭店,205号房。黑衫男人关上房门,田豆就跟着那声响剧烈地抖了一下。王一博站在床边看着田豆脱下西装,拉松领带,然后坐下。
田豆的嘴皮子也开始打颤,呆木地站着。
王一博淡淡地说,“要我教?”
田豆又是个激灵,紧接着他便看到跟前可怕的王先生笑了一下,这样,更可怕。他哆哆嗦嗦地讲,“先、先生是要做什么?”
“脱了。”
田豆震惊地往后退了一步,而他又看到王先生笑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揪住衣襟。
王先生说,“我不喜欢动手。”
但田豆依然呆站着一动不动,像是吓傻了。
王先生冷眼看着,片刻后,他将田豆摔在床上,野蛮地扒下了田豆的裤子。
田豆被吓得尖叫,被王先生的大手按着的背脊骨抖得仿佛要散架,他惊叫王先生不要,惊叫不要。
王先生按得他骨头要断,语气平淡地问,“你同那小东西,谁更胆小?”
田豆真的被吓傻了,只说不要,叫声像哭,也向王先生求饶。但冰凉的东西还是粗暴地捅进了他不经风月稚嫩的身体,撕裂感瞬间袭遍全身。
肖战在床上躺着,听师父的话好好休息。但他盯着天花板,眼都闭不上。小师弟被抓了,他又怎么休息得好。他这样想,索性起了床坐到桌边去。他俩可是打小一块长起来的情谊,胜过血亲弟兄,他是太担心田豆了,休息不好。
但他再担心也无济于事,就是这心里翻出巨浪来,实际上也做不了任何有用的事。
王先生应该离开了富兴饭店,那儿只是一间睡人屋子。离开时,饭店的服务员还向王先生行礼,期待王先生下次光临。
肖战拿起从二师叔那儿拿回来的书,胡乱地翻。忽然翻到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处地址。肖战惊讶地看着纸条,但早在第一眼看到时,他已然想到了王先生。
若是王先生写的,可这张纸条又是何时塞在书里的。王先生翻书的时候么,肖战无法确定,彼时他太紧张太担心小师弟,压根注意不到。他知道更可能是二师叔写的,毕竟是二师叔的书,这纸条或只是二师叔曾经因着什么事记下了,顺手放在里头的。
论字迹,无论二师叔还是王先生他都判断不了。再说,他只能算见过一次王先生写的字,无墨的字迹印子压根瞧不出笔锋走势,自然不能算。但他就是想到王先生。
其实是一直有想到的。
肖战没有任何犹豫,收好纸条,往后院深处走。躲人耳目于他来说真是小菜一碟,翻过后院院墙,轻松落了地。
地址是一处蛋糕店,蛋糕店里没有王先生,肖战有些失落,但他在蛋糕店的玻璃柜里看到了在王先生房间里吃过的蛋糕,蛋糕前的铭牌上写着黑森林。
而那价钱对他来说是小贵了些。
大概是他在店前驻足久了,店员便过来问他需要点什么。肖战抿抿嘴,没来得及说,那店员寻着他的眼神问他是不是要黑森林。
肖战不知道这样的洋店铺能不能讲价,但他还是试探地问,还可以便宜点么。
店员给了他半份。半价。
肖战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包装好的蛋糕,虽然有些失落,但买了这蛋糕也不算白跑一趟。他刚这样想,迎面冲来个人,他连看都没看清,就被撞了一下。
蛋糕掉了。
小阿乖看着地上摔开了的盒子,掉出来的变了形沾了灰的蛋糕。
这不是上回在王先生房间里掉出来的那样,还是干净的,连盒捡起来还能吃的。
小阿乖突然就委屈地掉出眼泪来。
有路人过来瞧他,小阿乖忙从兜里掏帕子来擦眼泪。衣兜里有东西。肖战惊了一下,又摸另一边口袋,他收起来的那张纸条就在这兜里。他莫明警觉,四下望望,撞他的人早就没了踪影。他的一只手还在兜里抓着帕子,连带着不知何时多起来的纸条一起抓着。
是王先生。
他就这样认定了,然后抿着嘴偷偷笑了一下。他在想,纸条上或许又是一处地址,能找到王先生的地址。
“肖肖。”有人喊他。
小阿乖回过神,看到三师叔。
诶三师叔?王先生为什么要奸污田豆?诶诶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