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p of page

苍梧寒 01

  • 作家相片: Usakii
    Usakii
  • 2023年7月11日
  • 讀畢需時 9 分鐘

《苍梧寒》 01

 

 

 

 

 

 

 

 

 

苍梧山上的风从来不会停,舜源峰上飘了数万年的花雨四季不歇。做了数百年神司侍者的桐伶总是抱怨九天上不如神司大人的神仙数都数不过来,神司大人怎么还不能列位神邸。

 

桐伶的抱怨肖战听了几百年,亦如苍梧山的风,由风吹,也由得桐伶反复说。肖战从不回答。

 

苍梧山清静了多少年,肖战记不得数。苍梧山有永不停歇的山风,有永不凋谢的蓝花楹,有仙鸟有百草,有万物生灵,不竭灵气。

 

只有一个人,桐伶。

 

桐伶其实也不算人,原本是由山间灵气聚形而成的山灵精怪,只是造化仙缘不足,未能修得元神而命数尽,成了一只无主幽魂。

 

一旦成为无主幽魂,入地界,过痴妄海,魂消烟散。

 

他被肖战用引魂铃于痴妄海畔叫回,苍梧山灵气充沛,桐伶在灵源中心苍梧宫浸润百年才有了元神肉身。没有生前的记忆,即使有了肉身也无法长久离开苍梧宫——他是一具有实体的地缚灵,拿着神司大人的定魂符牌才能暂时离开缚灵地。

 

论三界,桐伶属地界,论六道,桐伶属地狱道。而肖战不属三界不入六道,不人不鬼不神。他被称作神司,观星轨,解命盘,代授天意。苍梧山处第七重天,苍梧山的神司要镇守第七重天上的上古鬼渊封印,护佑九重天,护佑三界。

 

桐伶曾问,神司既能解命盘代行天意,大人怎么不改改自己的。

 

肖战没想过,多少万年过去从未想过。

 

盘古开天,天元地气孕育女娲,女娲创世,万物相生相克化上古圣兽:四灵四神四凶,天律地序自成章法。女娲补天烟消云散,随女娲降生的上古圣兽天之四灵看护着东西南北四宫再不见踪迹,四宫定天地万物星轨,众生命盘自成,外力擅改必遭天罚。

 

怎样的天罚,肖战不知道,也不想了解。

 

苍梧山上,风不停花不谢,执一卷竹简空坐,时间于他早已失去意义。

 

肖战没有意义。

 

所有人都称他神司、神司大人。

 

他是数万年来唯一的神司,早在数万年前,三界六道便没有了肖战。

 

几万年?不记得了。

 

他只是神司。

 

 

 

 

 

 

 

 

唯一能让神司感受到时间推移的,只有桐伶于苍梧山舜帝陵庙捡回来的小十一。

 

没有奇异星相,如常一日,桐伶想给神司大人做份梨花烙,如常前往人间集市采买面粉。原本不必经舜帝陵,入苍梧云雾之境便可用神司大人赐的流云镯踏云而上。

 

桐伶说,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反正走着走着就去了舜帝陵。

 

舜帝陵常年有凡人奉香祭祀,但桐伶去时未近陵庙就听闻婴儿啼哭,久久不止。要说奇怪的,桐伶只奇怪这婴儿啼哭声这般响亮这般久,也不见帝庙里外有人寻找。他循声而去,于帝庙旁边的玉琯岩后见到一婴儿躺在草丛中。

 

桐伶说,“连块布都不给孩子包着,就这般搁置在沾露带水的草间。”

 

苍梧山终年云雾环山,即使艳阳天也是露水盈盈。

 

说没块布,但这婴孩身旁倒是放着半阙竹简。

 

“写着王一博,应该是这婴孩的名字。”

 

竹简所书,大意为婴孩生母得一仙梦指点才将这孩子放置于此。愿望有缘仙客拾此子,赐仙名,他朝得道。

 

桐伶觉得荒唐,“怕不是胡言,民间常有弃养,就是将婴儿弃于寺庙。”

 

“帝陵非寺庙。”

 

桐伶微愣,“大人是相信竹简上的说辞?”

 

神司大人看回手中竹简,没说话。桐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怀中自被他抱起便停止啼哭的婴孩却于此时陡然大哭。

 

神司抬眼,桐伶紧张不已,怕扰了神司清静,忙偏了身将怀中大声哭嚎的婴孩护到一侧,“怕是饿了。”

 

神司大人不语,却听远处一声长音啼叫,金羽鸢振翅而来。

 

金羽鸢振翅,引得空山林中灵鸟惊飞。破空长啼,桐伶莫明心颤,双臂几乎要把怀中婴孩整个挡去包进胸襟里。

 

桐伶退到神司大人身后去。

 

金羽鸢飞于神司大人正前,久不落地。

 

神司抬眼与金羽鸢对视。

 

金色羽翅扇得山风渐烈。

 

神司一洗及地墨发随风扬起,素白长袍翻飞,烈烈作响,衣袍上的鎏金链玲玎不止。

 

桐伶更觉心慌。

 

“把他放下。”神司垂眼,与桐伶说。

 

“大人。”

 

片刻,桐伶犹犹豫豫地将婴孩放至在神司大人跟前的石案上。

 

金羽鸢落于石案,凑近婴孩。

 

婴孩哭声渐微,手舞足蹈地像攀抓着什么。金羽鸢低头,头顶立羽扫过婴孩脸。

 

小婴孩抓住金羽鸢冠羽。

 

神司大人沉默地看着。

 

桐伶缓了半天,又惊又觉好笑,随后便要去掰扯婴儿的手,“小东西,把咱这镇山圣鸟的毛给揪疼了你就等着灰飞烟灭吧。”

 

话说着,伸出去的手却被神司大人手中竹简挡下。

 

金羽鸢伏案,歪头轻蹭婴孩的脸,又将婴孩圈护于金羽翅下,喉咙里发出几声温和咕噜声响。盘桓的数众灵鸟渐归山林,山风渐息。

 

竹简记载刚满百日的婴孩渐渐安静,慢慢睡着。

 

 

 

 

 

这个在竹简上写为王一博的婴孩就这样留在了苍梧山,桐伶曾去谢神司大人收留这个凡间的孩子,但神司大人说,是金羽鸢留下了这个孩子,他只是顺应天命。

 

桐伶被神司大人招来时,金羽鸢已经在苍梧山了。桐伶只知金羽鸢是镇山圣物,连天界的青鸟使者都要礼敬三分。他更理解神司大人的不近人情——不死不灭不入三界地活着数以万计的岁月,沧海桑田不及日出日暮,七情六欲早被消磨得一干二净,胜过死水木石。

 

而留在苍梧宫的小一博于神司大人来说,不过是这九峰连成的苍梧山多一束花一株草,更不及——苍梧山花草树木长生不竭,而凡人岁寿,不及眨眼。若非万不得已,或许直到小一博长大成人,神司大人都不会看小一博第二眼。

 

倒是那只镇山金羽鸢总盘踞在小一博居住的弦凉阁。

 

小一博留在苍梧宫的第十五日夜里,苍梧山九峰雷电齐鸣,金羽鸢盘旋于石楼上空,声声长啼。灵鸟如得召示,群飞嘶鸣。苍梧山如临灾劫。

 

小一博在电闪雷鸣里大哭不止,桐伶用尽方法都哄不下,这种事自然不置于去劳烦神司大人,而他更没想到神司大人会来。九峰异象不可能与一个凡间婴孩有关,一个婴孩的啼哭再大声更传不到苍梧深处的玉笙殿。

 

金羽鸢趁殿门开,随神司大人一同进入弦凉阁,落于床头。神司在离床榻不远处看着。随后,金羽鸢叼着小一博的后领,将小家伙叼至神司大人跟前。刚刚还嘶哭不止的小家伙,一被金羽鸢叼起就停止了哭声。

 

神司大人转身离开了弦凉阁。

 

 

 

 

 

 

 

金羽鸢叼着小一博跟在神司身后,小家伙一双肉乎乎的小手在空中抓来抓去,咿咿呀呀。神司沉默地走,鎏金链叮玲地响,及地长袍与青丝皆与风扬。

 

九峰之上又一道雷电齐下,似要在九峰所在的第七重天上劈开裂隙,炸出烈焰。

 

婴孩惊哭声起,神司飘扬起的一缕长发被拽住。

 

神司回头,这人间婴孩抓着他的头发,哭得面红耳赤。

 

金羽鸢落在神司肩头,小一博被叼至他身前。

 

嚎啕大哭与沉默对峙。

 

再一道雷电齐下,神司在小一博戛然而止又乍然而起的哭声里终于将小家伙抱过来。小家伙攥着他那缕长发不放,另一只肉乎乎的手抓住了他襟边的鎏金穗。

 

还是哭。

 

神司大人难得地有了表情,微微蹙眉。

 

腾手施法。

 

小一博因神司法力浮于半空,无声大哭,但一双手仍紧紧攥着神司的头发与鎏金穗。

 

金羽鸢振翅长鸣,风声烈烈。

 

神司长发飞扬,发冠垂下的玉珠流苏剧烈晃动撞响,长袍广袖灌满金羽鸢翅下飓风。

 

神司收了法力。

 

哭声一路响至玉笙殿。肖战虚抬手,殿门打开,抱着小一博踏进玉笙殿。

 

 

 

 

 

 

 

神司将这小婴孩搁在偏殿的床上,他不得不使用法力让这难缠的小家伙放开他的头发与鎏金穗。但他一走开,金羽鸢便于玉笙殿外扇翅飞扑,扑得窗棱砰砰作响。

 

神司久久立于偏殿,直至雷电齐鸣,苍梧山灵鸟尽数飞来玉笙殿前,甚至开始飞扑窗棱。塌上的小婴孩哭得发不出声,小小的胸脯剧烈起伏,好似再拖一刻就要晕厥。他终于勾腰去将小家伙抱起,几缕长发与发冠上连着的玉珠流苏一并垂下。这小家伙挥扑的手即刻抓上来,扯得神司大人的发冠都歪了歪。

 

神司数万年来难得地自言自语——同一尚不懂人话的小婴孩说,“明日叫桐伶拆一串琉珠给你。”

 

小家伙早已哭得声嘶力竭,趴在他胸前一边睡一边抽泣。

 

神司立在原地,殿外灵鸟随金羽鸢渐渐散去,他缓缓抬手,碰了碰小家伙肉乎乎的小手。

 

小家伙只管睡,神司大人倒是不自知地笑了笑,而后将手掌在小家伙背心。

 

婴孩特有的有力又快的心跳透进他的手心。

 

窗外雷电再起,怀里的小家伙剧烈一抖,背心收紧。神司拍拍小家伙的背心,抱着这小小婴孩走回正殿寝宫。

 

那一晚,小一博抓着神司大人那缕长发未曾松开。

 

 

 

 

 

第二日,桐伶来伺候神司大人梳洗,床上的小婴孩睡得正香。桐伶看着寝榻上一块深色水渍,又看着立在榻边一头长发披散落地,状似愣神的神司大人,想笑不敢笑。

 

桐伶轻咳两声,“尿床了,正常。”

 

神司大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桐伶走过去将床榻上仍睡着的小家伙抱起,“一会我去弄几块布给他当尿布,不过夜里得起来给他把一泡。”

 

桐伶抱着小一博一时不知搁哪,只能将小家伙往神司大人跟前递,“大人。”

 

神司往后退了一步。

 

桐伶险些憋住笑,“要么,大人施法给他飘着,我给大人将床榻换整一番。”

 

神司大人一动不动,桐伶往墙边长椅瞟了眼正要过去,神司大人这才略抬了手。

 

广袖轻摆,殿门敞开,金羽鸢飞入殿来。

 

 

 

 

 

 

金羽鸢扇翅于殿内,叼着小家伙悬飞于殿内半空。婴孩嗜睡,就这般被叼着横在半空也没醒,耸拉着脑袋睡得正香。

 

神司大人一言不发地走出殿去,桐伶手脚麻利地收拾了床榻,回头和仍在酣睡的小家伙讲,“你完了你,被神司大人赶下山去看你怎么办。”

 

熟睡的小家伙当然没反应,饶是醒着也听不懂桐伶的“担忧”。

 

桐伶抱着被褥床单出殿,又匆匆回来从金羽鸢嘴里接下小家伙,来给小家伙换衣。待他这阵忙完,才得了空去宫院里找神司大人。

 

“大人,您是在这儿梳洗还是回殿内去?“

 

“还睡着?”

 

这话给桐伶问得一愣,“是。”

 

神司没再说话,桐伶想想便去长庚泉取了水,在这宫院里给神司大人梳洗。

 

神司大人的头发很长,但桐伶伺候大人的这数百年来,却未见大人的头发再长长过。他问过大人,“大人的头发是不会再长长了么?”

 

神司大人没有回答过。但桐伶在日复一日的梳洗里记得清楚,大人的头发真的没再长长过。

 

神司不记得了,桐伶问及之前他不曾注意过,桐伶问过后,他也没有在意过。他的时间早就停了,大抵从他守在这九峰连成的苍梧山起,他的头发就再也没有长长过,他的时间早已停止了。

 

桐伶将青玉簪插入肖战头顶发髻,玉笙殿里突然传出哭声。

 

桐伶笑,“这小家伙掐着时间呢。”

 

“拆一串琉璃珠下来。”

 

桐伶不解,但照办。

 

拆下玉珠流苏放到神司大人手边,大人仍垂眼看着手中竹简。桐伶打算去殿内看看,抬眼就见金羽鸢叼着哭得小脸通红的小家伙从殿内飞出。

 

金羽鸢将小一博放置在神司大人跟前的石案上。小家伙摇摇晃晃,桐伶伸手来扶。小家伙靠稳,金羽鸢松了嘴。

 

小家伙肉嘟嘟的脸上还挂着泪,但已不哭了,只一双小手动来动去。

 

桐伶觉得有趣伸一根手指过去,小家伙抓着桐伶这根指头就扒拉往嘴里塞。

 

“脏。”

 

 

 

 

 

 

 

神司大人突然开腔,桐伶惊得赶忙收回手,可小家伙却追着他的手。眼看着玻璃樽似的小人儿就要栽倒,金羽鸢飞来,神司大人微勾指尖。

 

几卷竹简立起将小一博围在其中,小家伙靠稳了。石案上的琉璃珠串腾空而起,浮至小一博手边。

 

小家伙抓啊抓地抓住玉珠,一双小手扯得琉璃珠串玲玎响。琉璃珠串末端碰着他身旁竖立的竹简哗啦啦响,金羽鸢环绕盘桓,偶尔啼鸣。

 

桐伶说,“可真是热闹了。”

 

说着桐伶又来捏小家伙的脸,“嘘,别吵着大人。”

 

小家伙哪里听得懂,被捏了脸,咿咿呀呀地说着别人也听不懂的话。

 

苍梧山上不曾停歇的微风忽而强起一阵,扬起神司大人一洗长发,吹开蓝花楹。蓝花楹落在石案上,落在神司大人头顶肩上,落在小一博周围。

 

小家伙咯咯笑,伸手去抓眼前飞舞的花瓣,去抓神司大人被风吹来他面前的发梢。屁股蹲微微离开石案,又扑通跌回去。

 

山风平复,只剩微微。

 

小一博咿咿呀呀,手里的琉璃珠串玲玎好听。

 

金羽鸢衔一朵蓝花楹来小一博手边。

 

小一博连同金羽鸢的鸟喙一把抓。

 

金羽鸢咕噜噜,桐伶被逗笑,“小东西,这可是镇山圣鸟!”

 

小家伙只管咯咯笑,抓着不放还要兴奋地挥。金羽鸢被抓着鸟喙,好脾气地跟着小家伙的手晃。

 

神司大人卷一截竹简继续看,指尖微动,山风再起。

 

蓝花楹又起一场漫天花雨。

 

 

 

 

 

 

 

 

 

 

2 Comments


仙 仙
仙 仙
Mar 26

等了好久,老師終於是開新文啦!還是古風玄幻題材,超期待大大更新啊

Like

啵啵粉
啵啵粉
Dec 29, 2023

大大还继续更新吗?

Like
bottom of page